尊者站在神殿的最高处,眼看着由他主导着的发生在下面的这疯狂一幕,忍不住开怀大笑,心中暗道:“哈哈哈哈……这些疯子!尊者之位,已经迷了他们的心窍,死得好,死得好啊!他们个个都该死,不清除这些心怀不轨的家伙,我的亲生儿子怎能顺利继位……”
尊者领着叶小天七拐八绕,走进一间极其隐蔽的石室,疲惫地坐在石椅上,虚弱得似乎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向屋角的石壁上一指。
叶小天好奇地走过去,突然发现紧贴石壁似乎有个什么东西,他走过去仔细一看,竟是一个铁铸的扳手。
叶小天双手握住扳手用力一提,只听轧轧轧地一阵响,头顶的石壁便闪开一个洞口,一具石梯缓缓落到了他的面前。
“上……上去。”尊者的神色极其庄重。
叶小天顺着石梯爬上去,放眼四顾,见是空荡荡一个石室,墙边有三张石台。
第一张石台上放着一具头盔,式样很古怪,头盔上端还有鸡冠状的红色羽毛。
第二张石台上放着一副盔甲,怪异的精美图案,上边的金漆已经斑驳,下半截是皮战裙。
两片板甲中间有绳索相连,往脖子上一套就行,看着非常简陋。
第三张石台上却是一枝长矛,一头套了铁箍,另一头是细细长长的矛尖,式样很古怪。
尊者临终之际慎而重之地让他到这么隐秘的石室里,而这里只有这些配饰,叶小天没有多想就小心翼翼地穿戴起来……
看到叶小天进了头顶的密室,侍神尊者心满意足地长长松了一口气,吃力地起身,使出全身力气走到了另外一间密室。
那间密室非常狭小,上方没有屋顶,长长的石道直通天空,关闭石门后,整个石室就像一个烟囱。
密室中央用木材搭起一个平台,台下是木炭和引火之物。
尊者艰难地爬了上去,盘膝坐正。
人到临死的时候,似乎总会想起一生的历程。那一生历程,浓缩在短短的瞬间,飞快地在人的脑海中重演……
他是神殿的砍柴人,但他从小就知道他是尊者的儿子,是尊者的私生子。
他的父亲苦心栽培他,并且最终让他继承了自己的尊位,而他在晚年的时候也想把宝座再传给他的儿子。
叶小天并不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在继承尊位前经常偷偷溜出去,反正一个劈柴的仆人也没人注意。
他在游历的时候碰到过很多美艳女子,也留下了不少的孩子,却也没想到叶小天能找到这里。
当叶小天第一次出现在神殿的时候,他就有心灵感应,当他看到那个亲手制作的小木佛时,内心更是止不住的狂喜。
他当初继承尊者宝座的时候,教中就有风言风语出来。
他很清楚,如果蛊神传承这层皮被人扒开,尊者的位子就坐不稳,野心家必然会不择手段地攫取他留给儿子的位子。
所以,他不能让信徒们知道尊者指定继承人是有私心的,他要让蛊神亲自指定继承人的说法深入人心,以保证合法继承者的公信力。
他没有急着认叶小天这个儿子,免得叶小天不小心泄露了机密,或者被人看出端倪。
他煞费苦心地要把格峁佬、格格沃这两个野心家除掉,甚至权柄稍重的格德瓦,尽管对神教忠心耿耿,他也想一并除掉,只为他的儿子能顺利上位。
格哚佬与与叶小天交好,那么格德瓦就不再是威胁。
现在他已大功告成,这才和叶小天父子相认。
作为一个父亲,他并不指望儿子回报他什么,只要看着儿子功成名就、大权在握,他就心满意足了。
侍神尊者感觉生命正从他身上一点点流逝,身体越来越没感觉。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点燃了身下的引火之物……
此时,杀气腾腾的杨应龙已经带着人冲进了神殿,格哚佬、格德瓦也立即率人追了进来。
正侍立在第八层的几位蛊神教长老回头看看他们,全都面无表情。
神殿外广场上,除了杨应龙和格哚佬两派的人马,其它九峒八十一寨的人马全聚集于外,翘首企盼着侍神尊者的指示,他们还不知道神殿内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这时突然有人高呼:“冒烟啦!冒烟啦!”
神殿外万头攒动,众人一起抬头望去,就见神殿顶上腾起了笔直一道柱烟。
通常燃起的烟都是黑色的,这道烟却是白色的,诡异的白色烟柱在湛蓝的天空下异常明显。
“尊者归天了!”
神殿外无数的信徒呼啦啦地跪了下去,向神殿顶礼膜拜,然后又站起来,抻长了脖子虔诚地望着神殿最高层的阳台。
无所不能的蛊神让尊者重回了他的怀抱,但他会为信徒们指定新的尊者以指引他们、庇佑他们。
神烟升天,马上就该鸣响圣钟,他们新的主人会身披法袍,手持圣杖,出现在他们面前。
叶小天终于发现石室还有一道门,推开就闯了出去,迎面有道螺旋型的楼梯向上,他想也不想,便顺着楼梯跑了上去。
上面却是一座钟楼,中间悬挂着一口大钟,钟楼木架上有一条绳索。
叶小天扯开了那条绳索,他已经看到钟楼下面是一个阳台,距钟楼至少两三丈的高度。他也不知道这条绳索够不够长,便向钟楼外奋力一跳。
绳索果然不够长,距地面还有小一丈的距离便到头了。叶小天重重地撞在墙上,又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
绳索被他一松,就听钟楼上那口巨钟“当当”地响了起来,原来那条绳索竟是钟绳。
叶小天狼狈不堪地爬起,扶正了头上的鸡冠子头盔,拄着长矛,一瘸一拐走向阳台边缘。
听到神殿传出的钟声,神殿外又是一阵骚动,九峒八十一寨的部落信徒激动得鼻息咻咻,有些年迈的信徒更是热泪盈眶。
这时候,叶小天披甲戴盔,拄着长矛出现在了阳台上。
“轰……”无数人同时下跪,竟然汇聚成了一道爆破似的气浪,无数人顶礼膜拜,用苗语虔诚地高呼着:“侍神尊者!侍神尊者!”
叶小天站在阳台上,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怔怔地看着神殿外广场上无边无沿的人群,莫名其妙地左右看看,真的没有别人。
“他们拜的是我?”叶小天突然想起了展凝儿对他说过的话:“当圣殿里响起连续不断的钟声,殿顶燃起一股滚滚浓烟,就是上一任侍神尊者归天了,居住在四下的生苗都会纷纷赶到这里拜见新的侍神尊者。新的侍神尊者会披上法袍,手持黄金圣杖,站在高高的圣殿上接受所有人的膜拜。侍神传承一旦确立,那就再也不可更改。”
钟声还在回响,叶小天猛一回头,向上仰望,就看到了那道滚滚向天的白色烟柱。
叶小天顿时惊愕得合不拢嘴巴:“这……这……这就是法袍?这就是黄金圣杖?女人说话就是不靠谱,喜欢添油加醋。”
神殿外的人其实大部分也不知道尊者登位时的打扮原来竟是这副模样,可他们先是看到了白烟升起,接着圣钟鸣响,紧跟着叶小天就登上神台,先入为主,不把他认作尊者才怪。
真正认可叶小天这身装束的是那些年老的信徒,许多都是部落长老甚至就是某个山寨酋长。
叶小天披着罗马式板甲,手执长矛,头上戴着一顶火红的鸡冠状战盔,迎着阳光,站在高高的露台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当钟声响起的时候,正在交战的杨应龙和格哚佬同时一怔。
两人互相看了看,突然收起刀剑,一起向阳台跑去。
如果尊者传承已经有了着落,他们还你死我活地拼个什么?
当他们冲进尊者的卧室,看到阳台上果然有人站在那里,穿着侍神尊者传承必须的法器,正接受万民膜拜,登时呆在那里。
“这人是谁?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啊!”杨应龙牙根紧咬,恨不得扑上去一脚把那人踢下阳台。
他手下果然有人按捺不住了,扬起刀便向前冲去,被杨应龙手疾眼快,一把抓住。
格哚佬虽然有心扶保与他交好的格德瓦登位,但他并没有背叛尊者,如今眼见新的尊者已经站到露台上,格哚佬自然只有服从的份儿。
眼见杨应龙的人欲上前对尊者不利,格哚佬立即挺刀拦上,却不想那人被杨应龙一把拉住。
杨应龙阴沉着脸色,缓缓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再有什么动作了,如果此时对那个人有任何不利的举动,神殿外那些狂热信徒立即就会变成疯狂的暴民,他们会冲进神殿,杀掉所有人。
叶小天茫然地站在神殿露台上,突然感觉身后似乎有人。
他蓦地转身,就看见杨应龙、格哚佬还有他们众多的手下都站在那儿,把窗口门口挤得满满当当,却没有一个人走过来。
格哚佬蓦然发现尊者竟是叶小天,不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杨应龙的表情和他也差不多。
格哚佬虽然有些不甘,还是垂下了手中的刀,眼神也垂了下来,露出驯服的神色。
而杨应龙见到叶小天,先是一惊,慢慢的却变成了微笑的模样。
这个结果对杨应龙来说并不算太坏,一个单纯热血的年轻人总比一个阅历经验丰富的人更容易引诱、拉拢,何况他此前对叶小天“还不错”,两个人的关系未必就不能更近一步。
现在叶小天莫名其妙成为尊者,更印证了他和格格沃此前曾经一度怀疑过的一个想法:叶小天是安展两家派来的人。
既然安家能收买他,那自己也能,只要有足够的代价。
想到此,杨应龙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在他而言,世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
幸存下来的神殿六大长老也暗暗松了口气,对于杨应龙的野心,他们也略知一二,谁也不愿意成为杨应龙的马前卒。
但是一旦杨应龙控制了神殿,这就是必然的结果。
叶小天这个突如其来的外人成了侍神尊者,虽然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但比起受杨应龙控制的格格沃,他们还是更乐于见到如今这副局面。
随后,叶小天在六大长老的侍奉下换上了一袭洁白的镶金边长袍,头戴一顶真正的金冠,瞧着人模狗样地闪亮登场,接受万人膜拜,蛊神教的新任尊者新鲜出炉!
闻讯赶来的华云飞和毛问智站在人群中。
毛问智搓着大手,喜得合不拢嘴:“哎呀!哎呀!哎呀娘吔,你说这扯不扯?咋就不小心还当上尊者了呢,你说这事儿整得……”
叶小天已经在心里接受了这个现实,当尊者也不错啊,发动九峒八十一寨人马帮他找瑶瑶,不比他一个人强?
至于水舞,叶小天忽然惊讶地发现,分开时间长了,他对水舞的思念竟然越来越淡。
说到自由,上一任尊者当年不是还周游过天下么,想必是不禁止尊者外出的。
就算不允许离开,在这样的洞天福地生活,还有那么多的神妃……哎呀……这幸福来得太快……
叶小天心花怒放:“我得把爹娘和大哥都接来,真享福啊!”
这时候,八大长老中年纪最长,也是唯一的女性,其职务有些类似于传功长老的格彩佬端着两碗黑漆漆的药汤向他走来。
叶小天赶紧主动迎上去,接过其中一碗,笑道:“阿婆,这是什么粥啊?虽然不好看,闻着倒挺香!”
格彩佬长老也会说汉话,不过她大概只是年轻时候游历过中原,这么多年不使用汉语,腔调已经有些生硬。
她笑眯眯地说道:“尊者,您称我一声彩长老就是。这碗粥可是好东西,四位长老同时照料着,每六十年才成熟一株,用以熬粥,只有历任尊者登位时才能享用。”
叶小天一听不禁喜上眉梢,这么难得,肯定是好东西啊!
莫非一口喝下去,就会有一股真气上冲泥丸下冲涌泉,奇经八脉一齐贯通,登时就达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无上境界?
格彩佬依旧笑眯眯的,慢吞吞地解释道:“这碗粥,一旦服用,万蛊不侵。呵呵,就是蛇虫蚊蚁,以后都不敢近你的身了。”
叶小天一听这碗粥有如此妙用,登时大喜,赶紧端起碗来咕咚咚一饮而尽。
叶小天把空碗递给了格彩佬,抹抹嘴巴,意犹未尽地接起另一碗粥,兴冲冲地又问道:“阿婆……彩长老,这一碗又是什么好东西呀?”叶小天问着,已经把碗凑到了嘴边。
格彩佬笑眯眯地道:“这一碗就没甚么稀奇了,不过就是一碗绝嗣汤,是禁绝生育的。”
“噗!”叶小天一口汤刚喝进嘴里,听格彩佬这么一说,一口就喷了出去。
“呸!呸呸呸!”叶小天把一口汤吐得干干净净,变色道:“绝嗣?你是说,喝了这碗汤,就不能生孩子了?”
格德瓦见他脸色大变,会错了意,忙凑近他耳边,低声解释道:“尊者不要误会。喝了这碗汤,男人还是男人,能力比以前还要强大许多,只是不能生育后代罢了。”
叶小天道:“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不能生育后代?”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这条规矩神教每一个信徒都知道,偏偏这位尊者却是空降下来的,什么规矩都不明白,真要跟他解释起来,只怕还要费一番周折。
格彩佬斟酌了一下,缓缓说道:“这是自我教第一代尊者时就传下的规矩。为避免神教成为一家一姓之天下,所以每一代尊者登位时,都要服下这碗绝嗣汤,不留下自己的后裔。”
格德瓦说道:“不只是尊者,就是我们这些长老也都服过绝嗣汤。尊者是蛊神的侍者,不需要自己的后代。蛊神所有的信徒,都是他的孩子,都会像对待父亲一样崇敬他。”
叶小天脸色难看地把那碗汤还给了格彩佬,作为从小生长在中原地界的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早已深入骨髓。
如果要让他断子绝孙,给他个皇帝他也不干。
叶小天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上一任尊者拥有那么多神妃,却没有一个子嗣了,也明白上上任尊者为什么想把宝座传给他的儿子,这个儿子却是以劈柴人身份做掩护的一个私生子。
原来尊者不能生儿育女,上一任尊者根本就是上上任尊者在继任前甚至在成为长老之前偷偷生下的一个儿子。
如果这件事早早曝光,他可能连长老都当不上。
叶小天道:“断子绝孙的尊者,我不做!”
六大长老听到这句话,顿时愕然。
拒绝做无上尊荣的侍神尊者?
千百年来,这种事情在蛊神教从来没有发生过,以致六大长老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格德瓦的脸都黑了,你不做?
你不做你披上法袍手执圣杖登上露台干什么?
如今九峒八十一寨全都把你认做了尊者,你说你不干了,你把这神圣传承当成什么了?
这事一旦传开,所谓蛊神指定传承的说法马上就得穿帮,我们还如何维护神教对九峒八十一寨的绝对控制?
此时大殿上都是九峒八十一寨的头面人物,除了酋长还有各部落里面威望隆重的长老,八十一寨,就算一寨只来两三个人,也有两百多号人了,所以拥挤非常。
格彩佬有些心慌,这位新尊者万一当众撂挑子,那整个神殿的威信立即就得一落千丈!无论这事如何解决,先把尊者稳住再说。
六大长老陪着叶小天进入尊者会客的小客厅,苦口婆心好一通规劝,叶小天就是不松口。
而且眼见六大长老低声下气,料定他们忌惮重重,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叶小天的底气更足了。
六大长老面面相觑,互使眼色,向叶小天缓施一礼,徐徐退出小厅,来到对面另外一个小厅。
过了半晌,格彩佬缓缓说道:“我觉得,上千年的规矩,也未必就不能变通一下。”
其他五位一起看向这位最年老的尊者,格德瓦动容地问道:“格彩佬,你的意思是?”
枯坐无聊的叶小天忽听门外有人说话,走过去拉开房门,就见格哚佬和宝翁正站在外面。
格哚佬一见叶小天,便露出满脸喜色。虽说与他交好的格德瓦没有当上尊者,可叶小天是他儿子的干爹,这关系岂不更近一层?
格哚佬喜滋滋地对叶小天道:“尊者,我正有事要见你,可是宝翁不许我进去。”
叶小天道:“啊!原来是哚大哥,快请进来。”
格哚佬连声道:“现在可不能这么称呼了。您是至高无上的侍神尊者,阿哚可不敢跟您称兄道弟。”他嘴里这么说,却是眉开眼笑,举步正要进去,忽又一扭头道:“你们跟我进来。”
叶小天心道:“还有人来?”便主动往后让了几步。
格哚佬走进小厅,片刻之后,身后跟进十多个十四五岁、花容月貌的苗家妹子。
宝翁不放心,也跟进来站在门边。
这些姑娘都精心打扮过,浑身香喷喷的,脂颜玉润,彩衣鲜丽,戴着出嫁时才佩戴的闪亮亮的银饰。
叶小天匆忙扫了一眼,只觉个个靓丽,一时看花了眼,也分不出谁更俊俏一些,倒是目光扫到格哚佬身边时,发现哚妮也在其中,不免有些意外。
哚妮正站在格哚佬身边,见他看过来,羞答答地垂下头,神情妩媚,说不出的诱人。
叶小天疑惑地道:“哚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格哚佬听他依旧称呼自己为“哚大哥”,骨头都轻了几分,连忙陪笑道:“这是各寨挑选的第一批神妃。一些路途较远的村寨来时匆忙,还没来得及奉献神妃,只能过些时日再选送。先由她们来侍奉尊者的饮食起居,也好照顾尊者的生活。”
“啊!她们……都是送给我的?”叶小天一听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忽然又想起自己正向六大长老拒绝做尊者,不免有些踯躅犹豫起来。
格哚佬道:“是!还请尊者看看,如果有哪个不满意,还可以由她所在的村寨更换人选。”
姑娘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叶小天,神情紧张忐忑,生怕未被尊者相中。
如果被尊者退回去,那就是她的奇耻大辱,会受到整个部落的鄙视,今后想嫁人都困难至极。
叶小天被这么多漂亮姑娘瞅着,居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他贼兮兮地瞄了一眼众少女,一个比一个水灵,像一把刚采下来的香葱似的,哪有不满意的?
只是……他要做尊者就不能生儿育女,叶小天心里直犯堵。
叶小天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我怎么没有看见前任尊者的神妃,平时她们好象就在这一层居住。”
格哚佬脸上现出了一抹异色,还以为叶小天看中了前任尊者的哪一个神妃,所以他略显尴尬地小声道:“尊者,前任尊者的神妃,您是不能碰的。况且,她们已经不在了……”
叶小天奇道:“不在了?已经遣回她们各自的部落了?”
格哚佬摇摇头:“一旦侍奉神明,怎么可以再返凡尘?前任尊者归天,她们自然也追随尊者去了。”
叶小天心头一寒,失声道:“你是说……她们……死了?”
格哚佬微微一笑:“不,她们是追随尊者归天了。”
叶小天怒道:“是谁下的手?”说着,他已看向侍立在门口的宝翁。
格哚佬讶然道:“何须别人下手?每一任尊者归天,侍奉他的神妃们都会跟他一起走,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能够追随尊者进入天堂,她们都欢喜得很。”
那些年轻貌美的苗家妹子纷纷点头,显然觉得格哚佬所言理所当然。
叶小天听了半晌无语,暗道:蛊毒虽毒,又怎及从小灌输给人的一种思想,自杀殉葬都能心甘情愿、欢天喜地,她们中的“毒”真是太深了……
格哚佬见叶小天半晌无语,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忙问:“尊者可是对她们不太满意么?”
叶小天道:“啊……这个……啊……”
九楼小客厅里,六大长老还在激烈地辩论着,浑然不知外边发生的一切。
格彩佬道:“也许我们可以借鉴佛道两家的做法。出家人一旦遁入空门,便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割断尘世间一切情缘。方丈、住持的传承,可与他俗家的子女全无半点干系……”
她缓缓地看了一眼其他五位长老,又道:“我教还有一条规矩,继任尊者如果不曾游历天下,那么继位后也要经此过程才能主持教务。所以这一任尊者也要离开神教,去游历天下。”
格德瓦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让他利用游历天下的机会偷偷成亲,生儿育女,满足他留下后代的愿望,然后再死心塌地的回来做尊者?”
几位长老窃窃私语了一番,渐渐达成共识:如果叶小天拒绝担任尊者,后果实在太严重。
只要不妨碍神教的传承,对于叶小天是否娶妻生子,他们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
几位长老纷纷点头,转向格彩佬道:“那么,彩长老认为,以多长时间为限比较好?”
格彩佬微微闭上眼睛,仔细斟酌一番,说道:“以十年为期如何?”
几位长老碰了碰目光,再度点了点头。
小客厅内,叶小天被请了上来,六大长老开始和叶小天讨价还价。
“三十年!”
“十年!”
“必须三十年!”叶小天道:“三十年不久啊。我现在还没老婆,我得找吧?我找着了,得三媒六证往回娶吧?娶了老婆得生孩子吧?可这孩子也不是想生就能生的,也许三五年,也许七八年。孩子生下来我得养吧?养大了得给他找媳妇吧……”
格德瓦忍无可忍:“尊者,你不会是想等到你孙子给你娶回孙媳妇,这才回神殿主事吧?”
叶小天喜道:“这样也可以吗?”
格德瓦差点没气晕过去。
格彩佬沉着脸道:“尊者,如果你的行为威胁到整个蛊神教的根本,那就休怪我们对尊者不敬了。虽然蛊现在对你已没有作用,但我们的手段可不仅是蛊。”
叶小天变色道:“老阿婆,你想干什么?”
格彩佬威胁道:“虽然犯上是大逆不道之举,可是如果尊者把我们逼得走投无路,我们也不介意把你变成一个行尸走肉。那样虽然会有很多麻烦,可是我们也是逼不得已……”
叶小天心头暗自一惊:“这帮老家伙要跟我翻脸了!他奶奶的,哪有这样的道理?有人哭着喊着想当尊者却当不上,我现在不想当了都不行?”
叶小天思索半天,苦着脸道:“二十年!爷爷,奶奶,二十年,行吧?”
众长老退到一边又窃窃私语起来,叶小天已经让了一步,他们也不敢逼得太紧。
这尊者是蛊神教必不可少的精神领袖,但真要说具体教务,其实也没多少,他们这些长老就能完成。
这样的话,便等他二十年又如何?
各位长老计议已定,便又回到叶小天身旁,由格彩佬肃然宣布道:“好!我们答应尊者,希望尊者也能言而有信!”
叶小天心想:“唔,我得争取在一年内找个媳妇,一年内生个儿子,这样的话还来得及在他十八岁成亲之前没有出家……唉!二十年太短,只争朝夕啊!”
“尊者,您这几天需要接见各峒峒主、各寨寨主,以及各部落长老。安宋田杨四大土司及黔地大小几百位土司正陆续派人送上贺礼,还有,四川、云南等地的苗家部落也正派……”
叶小天不耐烦地道:“不是说我一登位就要出去游历吗?等他们都到了,再一个个见过,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格德瓦无奈地道:“这个……是您登位之后必须要做的事啊。尤其是安宋田杨四大家,怎么也得见一见,他们的态度可影响到您地位的稳固和影响力。不过,杨应龙此人居心叵测,尊者要多加防范。”
叶小天道:“这你放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我还是有的。这样吧,九峒八十一寨的那些峒主山主寨主和长老,你安排个时间,我一块儿见一下。外地来的那些贺客,就只安宋田杨四大家我见一下好啦,其他人一概由你们接待,就说我很忙。”
格德瓦:“这……”
叶小天道:“你放心!有时候,你越端着点儿,人家越拿你当回事儿。一个神秘的尊者,岂不是更让他们心生敬畏?嘿!装神弄鬼这点事儿,你比我明白,咱们当着真佛不烧假香,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格德瓦十分尴尬,拿这个痞赖无行、油腔滑调、不按常理出牌的尊者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尊者同以前那些尊者还真不一样。
不管是上上任尊者,还是上任尊者,在他们面前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你永远也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可是和叶小天打交道却轻松惬意得很,而且跟这个年轻人在一起久了,自己也开朗起来,似乎年轻了几岁。
格德瓦苦笑着答应了,叶小天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好极了,那这些事就麻烦你了。我很忙,我必须尽快离开神殿,所以没有必须由我处理的要紧事,你就不要来打扰我了。”
格德瓦道:“是!还有一件事需要您来拿主意。各部落为你奉献的那些神妃,您还没有最终确定人选。除了先前送来的那十六位姑娘,各部落现在又陆续选送来四十多人,您要是都满意,那就都留下……”
叶小天转身正要走,听到这句话一下子顿住了脚步:“那些姑娘啊……”哪个身心健康的男人没幻想过三宫六院?
想到那些姑娘们青春的气息、俏丽的模样、婀娜的身姿,叶小天巴不得把那些姑娘都留在自己身边,就是享用不过来,看看也是好的……嘿!
赏心悦目啊。
可是叶小天还有起码的良知,忍痛叹息一声,对格德瓦道:“你也知道,我马上就要去‘游历天下’。把他们选作神妃,难道让她们等我二十年?蹉跎了青春且不说,等到我回来她们都成了年过三旬的怨妇了。算了,你叫他们不要再送人来了,已经送来的也送回去。”
格德瓦叹息一声道:“这样的话,她们一定会很伤心很失望的。”
叶小天又何尝不是很“难过”?
格德瓦啰哩吧嗦的,把叶小天那颗本就不甚坚定的色心都快说活了:“好啦,她们如此心诚,那二十年后可以让她们的女儿来完成她们的心愿嘛。”
格德瓦无限景仰地望着这位一千五百年来最伟大的一任尊者,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选送到神殿来的姑娘们离开了,格德瓦说得很客气:“尊者要秉承本教一直以来的规矩,很快就要离开神殿游历天下,归期难以确定,因此不需要留人在神殿服侍。不过你们虔诚的心,尊者已经代表无所不能的蛊神接受了,神会赐福给你们的。”
姑娘们离开的时候很伤心,有好多人是哭着走出去的。
清纯稚嫩的她们是真心相信伟大蛊神的存在,也是真正虔诚地想要把自己完全奉献给尊者、奉献给蛊神。
这种虔诚的心态,常人自然是无法理解的。
叶小天站在高高的露台上,恰好看到她们依依不舍结队离开的身影。
这么多位姑娘中,叶小天认识的只有哚妮,他看到哚妮登上竹筏,还在依依不舍地回头,恰好看到了站在露台上的他。
隔着这么远,只能依稀看到哚妮那张清纯美丽的面孔,但叶小天却似乎能够感觉到哚妮那两道幽怨的目光。
叶小天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干女儿,其实我也很幽怨的……”
展凝儿站在叶小天身旁,神色不善地乜着他,酸溜溜地道:“挺舍不得吧?”
叶小天正气凛然地道:“怎么会呢!如果我想留她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展凝儿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儿,她或者还没意识到,叶小天的身影已经牢牢镌刻在她的心里,看到叶小天依依不舍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就捻酸吃醋了。
如今听叶小天这么一说,展凝儿神色刚刚一缓,就听叶小天又叹了口气,幽幽地叹道:“我还年轻,不懂得节制,一下子给我这么多漂亮姑娘,我会纵欲而死的……”
展凝儿:“……”
叶小天离开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做,包括会见一些重要的部落首领,与六大长老以及刚刚补位上来的两位新长老磋商离开神教后的一些琐碎事情,了解掌握神教的历史和一些规矩。
虽说每一任尊者都要游历天下,可神教是不会放任一位尊者独自远行的,万一尊者出现意外怎么办?
所以每一任尊者远行,其实明里暗里都有大批随从以策安全。
叶小天情况特殊,此前他甚至没接触过蛊术。
虽说蛊神侍者最重要的使命是同蛊神沟通,传达神的旨意,蛊术高明与否并不重要。
可是作为蛊神教的尊者如果不会用蛊就成了笑话,也需派人随侍,教他练习蛊术。
可叶小天只答应学习蛊术,却坚决反对派人保护。
他可不希望今后二十年每天身边都有一群人盯着,这对那些出身世家、身份高贵的人来说,可能从小就已习惯了,但是对叶小天来说却是难以忍受的一件事。
对于叶小天的喜欢唱反调,各位长老似乎也习惯了。他们不愠不恼,只管和叶小天磨着,试图找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办法。
现在的情况是:他们不敢逼迫太紧,令叶小天不满。
叶小天也不敢过分,真要把长老们逼急了,这帮老家伙没准真能干出把他弄成活死人的事儿来,到时候就说他正在冥想,正跟蛊神沟通,一沟通就是一辈子勉强也说得过去,神的世界谁搞得懂呢?
在拖延了两天之后,杨应龙终于得到了叶小天的接见。
杨应龙事先已经想过种种拉拢叶小天的手段,可是当他走进小厅,见到身着白色镶金边华贵礼袍、头戴金冠的叶小天时,却马上打消了打算。
这场会见毫无意义,因为格彩佬和格德瓦等八大长老担心尊者年轻识浅,会在老谋深算的杨应龙面前吃亏,所以全体出场陪同。
在这种场合下,杨应龙还能说什么?
杨应龙依照礼节恭贺叶小天成为尊者并敬献了一份厚礼后,便和叶小天随意寒暄起来。
获悉叶小天将按照蛊神教的传统游历天下,他的心中一动,暗暗思忖起来。
神殿西北方向一片山坡林地,面向大湖,背向青山,架设着十几座营帐。在蛊神教尊位已定的情况下,杨应龙又把他的营帐迁回了这里。
如今尊者也见过了,八大长老显然不想让他和尊者有太多接触,在这里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是时候打道回府了。
作为播州之主,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不可能长久守在这里。
可是,九峒八十一寨,是他急欲掌握的一股强大力量。
而那些桀骜不驯的山苗,也只有通过蛊神教,才能让他们俯首帖耳。
如今看来,这唯一的希望只能放在叶小天身上。
杨应龙望着神殿的方向,嘴角噙着一丝阴冷的笑意,沉吟良久,突然向侍立身后的一个女子道:“安排一下,把瑶瑶想办法送回他的身边。”
身后那个女子本来正垂首恭立,闻听此言惊讶地抬头:“主人?”
杨应龙淡淡地道:“欲成大事,本非一时一日之功。我正当壮年,等得起。此人重情义,就让瑶瑶回到他身边去吧,说不定……将来会是一颗意想不到的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