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苏循天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团团乱转,一见叶小天进来便抢上两步,双膝一屈,卟嗵一声跪倒在地,抱住叶小天的大腿,悲呼道:“典史救我!大人救我!”
叶小天刚刚被他打消了满腹欲念,心火正旺,没好气地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苏循天哭丧着脸道:“大人,卑职闹出人命了,您要是不管我,我就没了活路啦!”
叶小天也顾不得让苏循天起来,沉声道:“你别急,快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原来,苏循天今晚又去他的地下赌场看场子,恰好遇到有人赖欠赌债。
苏循天带着一班泼皮打手迎上一看,居然认得,这人正是前些天因放高利贷将若晓生家弄得倾家荡产的那个李言庭。
这李言庭算是小康人家,兄弟七人,还有两个姐姐,都是本地人氏,嫁娶联姻、繁衍生息下来,家族颇为兴旺。
苏循天对这种坐地户也不敢太过欺凌,本想和稀泥,减免些赌债算了。
谁料李言庭舍命不舍财,见苏循天态度软弱,竟变本加厉地叫嚣起来。
苏循天恼了,若是任由李言庭辱骂且赖帐不还,他这赌场还如何开下去?
他还有什么脸面平白从风铃儿手中拿走一半赢利?
苏循天带着那几个泼皮恶狠狠冲了上去,将李言庭揪到赌场外的一条黑巷子里一顿拳打脚踢。
也不知是谁误中了李言庭的要害,等他们发现不妥,李言庭已经奄奄一息了。
惹上人命官司,李家一旦闹起来,连他以县衙班头的身份开赌场的事都要张扬开来,苏循天情知不妙,这才上门求救。
叶小天听明经过,沉声道:“此事怎么不找你姐夫?”
苏循天眼圈儿一红,脸上露出悲愤之色,咬着牙道:“姐夫他……叫我扛下来,他说……他会全力保我!”
叶小天冷哼一声:“怕只怕,事情一旦闹大了,他没那个本事保你。葫县民风何等剽悍,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轻轻拍了拍苏循天的肩膀,缓步踱到廊下,向山下望去,就见县城东南角一条火龙,一群人打着火把,蜿蜒曲折地向县衙方向移动而来。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附耳过来!”
苏循天急忙踮起脚尖,凑到叶小天身边,叶小天对他低声说了一番话。
苏循天先是愕然,然后向叶小天跪倒,哽咽道:“大人的救命之恩,卑职没齿不忘!”
苏循天说完,飞也似的向山下奔去,抢在那支火把长龙队伍的前面先赶到了县衙,直接从后门儿进去,结果把他姐姐也惊动了。
苏循天见了花晴风马上道:“姐夫,快给我取三百两银子,我便能让此事风波不起。”
花晴风哪里肯信,顿足道:“你想溜?糊涂啊!一旦溜了,此事便坐实成了杀人重罪,到时候画影图形,通缉天下。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能逃到哪儿去?”
苏循天冷冷地道:“我刚刚得到叶典史指点,只需三百两银子就能摆平此事。”
花晴风知道叶小天诡计多端,一听这话顿时双眼一亮,急忙道:“他有什么好主意?”
苏循天压低声音,对花晴风急急叙述一番。花晴风半信半疑,却也只得照办。
恰在此时,被惊醒的苏雅从内室里面急急闪了出来。
县尊夫人此刻的模样可真是够瞧的,一袭纱罗睡衣,本是闺房之内只许丈夫才能见到的打扮,因为此前已经睡下了,发饰除尽,一头如云的秀发就披散在肩头,平添几分妩媚。
尤其是她仓惶起床,连胸围子都没穿,那平素饱受裹束的饱满酥胸此刻尽得释放,几乎裂衣欲出。
乳沟深陷,勾勒出一痕惊心动魄的火辣曲线,露出来的乳肉傲雪欺霜般妖媚雪白,疾步而行时,波涛汹涌。
花晴风此时无暇欣赏娘子的妖娆,赶紧摸出钥匙,叫她速去取三百两银子给苏循天。
苏循天却是第一次看到姐姐的春闺风情,眼睛都瞪圆了。
苏雅带弟弟走向内室,苏循天贴身尾随,直勾勾地盯着姐姐的身影,那颠颤的硕乳、款摆的柳腰、扭动的香臀,莲步轻移如同行云流水、风摆杨柳,姿态曼妙至极。
尤其是姐姐身上的薄纱睡衣飘飘荡荡,一股股成熟女人身上的温热肉香阵阵袭来,撩拨得苏循天绮念纷呈、淫心大炽。
苏雅按照丈夫所说,找到藏银两的木箱,取出三百两纹银交给弟弟。
苏循天生恐耽搁了时间,顾不得再欣赏姐姐的无限风情,匆匆忙忙地快步离开了。
县衙后宅客厅里面,花晴风像头拉磨的驴,不停地原地打转转,焦灼地捻着他的胡须。
这时,一个丫环衣衫不整地跑了进来,对花晴风施礼道:“大老爷,前衙有人午夜击鼓鸣冤。差役来报,那些苦主群情汹汹,来者不善,有请大老爷赶紧去前衙处置。”
花睛风强装镇定道:“叫他们候着,就说本县更衣之后便去!”
李家几十号人拎着擀面杖、竹矛、木棍气势汹汹堵住县衙,大声鼓噪道:“官匪一窝,欺压良善,请大老爷主持公道啊!”
他们不敢闯进县衙,只敢在外边大呼小叫,周围许多百姓也掌着灯过来看热闹。
李氏族人一见有百姓围观,胆气更壮了,高声叫骂、大声控诉。
那些值宿的差役提着水火棍,攥着腰刀,紧张地守在县衙门前,却也不敢喝止,免得更刺激了他们。
双方正僵持间,花知县终于“打扮停当”,强作镇定地从后宅里走了出来。
花晴风在阶上站定,色厉内荏道:“尔等刁民!半夜三更,聚集衙前,意欲何为?”
李氏族人的阵营里微微骚动了一阵,便有一人走到近处给花晴风跪下,高声道:“草民李慕白,见过大老爷。草民的堂侄李言庭今日在‘蟾宫苑’饮酒,忽被县衙苏捕头带着一群泼皮给抓走了。那苏捕头既没有县尊大人您的拘人牌票,带的又不是衙门里的公人,却滥用职权,捕我族人。我等今夜到县衙来,就是请大老爷您为我们李家主持公道的。”
“哦?”花晴风睨了他一眼,见李氏一族尚知畏惧官威,原本忐忑的心情略安,抚须道:“何人看见苏捕头抓走李言庭,当时情形如何?”
花晴风本想若那人不在场,便可派人去把他找来,这样也能拖延时间。
却不想那人本就是李氏族人,一听知县老爷询问,忙上前跪下,叩头道:“草民李言矩,见过大老爷!”便把他所见经过从头到尾对花晴风说了一遍。
花晴风听得十分仔细,对一些细枝末节也不厌其烦地追问求证,如此一来可苦了李慕白和李言矩,跪得腿都麻了。
好不容易才问罢经过,花晴风却轻描淡写地道:“这件事,本县是清楚的,与尔等所言,却是不尽相同。”
李慕白壮起胆子道:“如此还请大老爷示下,不知李言庭究竟犯了何罪。”
花晴风突然提高声音道:“驱散一干闲杂人等,李氏族人衙前相候,带他二人衙内说话!”
花晴风说完转身就走。李慕白见多识广,胆量颇大,便拉起李言矩跟着花晴风进了衙门。
花晴风未带他们上大堂,只在前衙随意找了一间签押房,入内之后往上首一坐,沉声道:“此事本属机密,如今吩咐于你二人知道。你二人须守口如瓶,如果泄露,必予严惩!”
李慕白和李言庭面面相觑,不免心中忐忑:“莫非李言庭真的犯了什么案子?”
花晴风道:“前些时日,本县扫荡‘一条龙’匪盗,得知我县有人私通盗匪,暗中传递消息。‘一条龙’的盗伙虽被剿灭,这个眼线却不曾落网,是以本县曾密嘱苏捕头暗中查访。今日苏捕头向本县禀报,说他获得了新的线索,有个叫李言庭的人有重大嫌疑……”
花晴风说到这里,李慕白和李言矩已然脸色大变,这可是通匪的罪名啊!
对李言庭来说,这是杀头的大罪,如果坐实了这个罪名,整个李氏家族都要受到牵连。
李慕白做不到坦然自若了,惴惴不安地道:“大老爷,李言庭一向安份守……”
花晴风见李氏族人慌了,反而平静下来,沉声道:“本县还没说完!”
李慕白马上闭紧了嘴巴,花晴风道:“本县说过,那李言庭只是有嫌疑,并未坐实他的罪名。他既有通匪的嫌疑,当然要查。可若公开抓捕,消息一旦泄露,若通匪者另有其人,势必打草惊蛇。所以苏捕头才秘密行事,且为掩人耳目,带了一些泼皮,而未动用公门中人。”
两个李氏族人摒着呼吸听花晴风说完,这才由李慕白小心翼翼地道:“大老爷,李言庭家有余财,时常放贷牟些小利,难免遭人诽谤。所谓通匪,定是这些人挟恨报复,诬陷于他,还请大老爷主持公道。”
花晴风道:“是否有罪,还需查过才知道。如果李言庭确实冤枉,苏捕头自会悄悄将他释放。你二人且安抚族人回去,不许无端生事,然后你们去一趟大牢,为了防止走漏消息,苏捕头把他带去那里问话了。如果李言庭有罪,你二人要协助官府劝他自首,早早说出实情,尚可减轻罪责。如果无罪,你二人也可将本县的苦衷说与他听,然后带他离开。”
二人唯唯称是,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花晴风见他按照苏循天所说的办法一番交待下来,李家果然有偃旗息鼓之势,不由暗喜:“这一番连哄带吓,果然唬住了他们,那叶小天倒是有些歪才。”他这书呆子一派天真,却不知叶小天这手法本就是捕快牢头们平素招摇撞骗、欺下瞒上的惯用伎俩。
李慕白和李言矩从县衙里出来,劝退族人后,便有两个公人过来,领着他们赶往大牢。
大牢建在西城墙边,不过几条街的距离,很快就到了。
牢头验看了两个公人的腰牌后,便让他们进了大牢,派一个狱卒陪同。
五人前行不过,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叱喝叫骂和兵刃磕碰声。
那两个公人吃了一惊,急忙拔出腰刀,为他们带路的狱卒也拔出刀来,装模作样地惊叫道:“不好,出事了!”
李慕白和李言矩有些紧张,有心退却又无人带路,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三个公人向前跑。
前方一转,便是一条甬道,墙壁上刀光剑影,闪动不已,显见是有人正在甬道里厮杀,被壁上灯火将身影映在了墙上。
地上还躺着一具死尸,看衣袍却是寻常百姓,旁边一个公人正和一个身着囚服的人扭打在一起。
陪同李慕白和李言矩赶来的三个公人立即举刀扑了上去,李慕白和李言矩吓得战战兢兢地站住,进也不敢进,退也不敢退。
苏循天抱着一具死囚的尸体,做扭打厮杀状,忽然三个公人扑过来,挥刀在尸体上一通乱剁。
苏循天暗暗松了口气,赶紧把那死尸一甩,大喊道:“快!死囚越狱,快去帮忙!”
……战斗结束了,死囚暴动被平息。
葫县县令为葫县捕快、狱卒们向铜仁府、贵阳府请功,并把李慕白和李言矩作为见义勇为的良善百姓一并呈报。
花知县亲赴李家探望、赐匾,并由葫县大善人洪员外慷慨捐资纹银一百两以示嘉勉。
李言庭作为通匪嫌疑人被苏循天苏捕头带往大牢秘密讯问,恰逢死囚越狱,被一个死囚用木枷劈在脑袋上,当即脑浆迸裂,一命呜呼。
李言庭的妻儿当然不满,不过在官府保举李慕白入县学做了生员,族长把官府嘉奖的一百两纹银分给他们母子五十两,花知县又暗示将向铜仁府请示,免去他们母子赋税钱粮之后,他们只能默默地接受了这一现实。
这天晚上,花知县在后宅设宴感谢叶小天。
花晴风、雅夫人、苏循天三人轮番向叶小天敬酒,席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气氛非常融洽。
现在,老奸巨猾、实权在握的葫县三把手王主簿在田妙雯的授意下,和二把手徐县丞成为一丘之貉。
而这次晚宴却也促成了葫县的老大花晴风和四爷叶小天结成了同盟。
有了叶小天这个强有力的臂助,花知县终于不再孤军奋战,雅夫人心花怒放。
她不停地布菜斟酒,穿花蝴蝶般在席间奔走,衣袂飘飘,香风阵阵,配上宜喜宜嗔的娇颜、娇啼沥沥的清甜嗓音,让叶小天有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熏熏然。
叶小天微醺地离开县衙,由若晓生提着灯笼引他上山。
虽是夜深人静时刻,山上有一处院落居然依旧灯光明亮,仔细一看正是哚妮的居所,叶小天不由得心中一暖。
他知道,这一定是哚妮在等他回家,并且正为他准备着夜宵:有家的感觉,真好啊!
小厨房里,俏媚可爱的小厨娘哚妮双手插腰,嗅了嗅她已经炖好的香气四溢的煲汤,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天这道汤,是用子公鸡、海马、肉苁蓉、驴鞭、猪腰子、淫羊藿等炖的,却一点腥味儿也没有,她煲汤的手艺真是越来越高明了,堪称大师。
哚妮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小声嘀咕:“哼!我就不信了!这么个补法,除非你有病,否则守着我这么漂亮的姑娘,就没一点想法?”
可怜的叶小天根本不知道,他如今每天早上都因一柱擎天的胀痛而醒,前天晚上甚至因一场春梦湿了被窝,都是因为这无穷无尽的进补。
……
大亨的那支商队已经赶到京城,进城时被税官搜检出一件绣有凤凰牡丹图案的花缎裙,而这种图案花纹的裙子,根本不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家眷可以穿用的衣服:这件衣服的主人——逾制了!
朱元璋称帝后,制订了一套严格的符合封建礼法的制度,包括礼节、称谓、建筑、服饰等等,对不同等级、身份的人都有严格的规定。
徐伯夷为了完成田妙雯所交待的“要让他死,而且是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地死”的要求,不惜重金买通了一个伙计,往叶小天的礼物里面悄悄塞了几件违禁品,并在他们进京城之前提前向守门的官兵和税官告密示警了,这税官自然一查一个准。
叶小天在贵州当官,案发地却在京城,如何处治便有些为难。
于是这微末小吏的案子,便因为制度不完善,直接呈送到了当朝首辅张居正的案上。
张居正近来身体不大好,除了进宫觐见天子外,轻易不大出门。阁臣部堂、各衙大臣们凡有要事,都是往张府拜谒、向他请示。
区区一个典史,在权倾朝野的张居正面前,太过微不足道了。
“荒唐!一个小小典史,居然僭越若斯,使用种种逾矩之物!”
张居正看到关于叶小天的那份公文,不禁勃然大怒,沉着脸提笔写下了批示意见……
京城,数十名孔武有力的大汉,护着一排车子,正向张首辅的府邸而来。
那些车子大都装的是各色礼物,只有一辆轻车帷幔低垂,里面坐的却是薛水舞。
戚帅要把她送给首辅大人,她答应了。
她这样纤弱的女子,就像一株柔弱的菟丝花,总要依附着大树才能生存。
从今后,她只是藏在深闺,只供首辅一人赏玩的一株小花。
张居正坐在书房里,臀下垫了厚厚的鹅绒软垫,他患了严重的痔疮,行走不便,久坐也痛苦万分。
老管家悄悄走进来,对他低语几句,双手奉上一份礼单。
张居正摇头失笑,唤着戚继光的表字道:“这个元敬,却不知又搜罗了些什么东西给我。”展开礼单,对那些奇珍异宝、绫罗锦绣之物一眼扫过,并不在意,待看到“腽肭脐”三字时,双眼却是一亮。
常言道,食色性也。张居正的胃口不太好,一餐百菜,犹觉难以下箸。但有一桩爱好却是愈老弥坚,那便是美色,首辅大人唯独乐此不疲。
数年来,各地敬献的美姬充斥于后宅,已不下数百人,首辅犹不嫌其多。
只是毕竟年迈,兼之体弱多病,安抚后宅时常常“力不从心”,因此对各种助性药物便情有独钟了。
戚帅上次送过他一味“腽肭脐”,用后效果甚好,他只随口提了一句,不想戚帅便记在心里,这次又给他送来一坛。
张首辅捻须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再往下一扫,顿时又是一喜。
下边写到赠送美姬一名,又特意提到这名美姬并非银钱买来,实因家遭变故,走投无路,闻听是服侍当世名相,欣然应允。
此女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希望有她侍奉枕席、照顾起居,首辅大人可以安心国事,多多造福黎民百姓。
张居正摇头笑道:“这个元敬啊……带那女子来,老夫见见!”
一只椭圆形的棕红色浴桶,水气氤氲,水面上还洒着许多花瓣。
鲜红的花瓣随着水面的起伏荡漾聚散着,水下那具曼妙动人的胴体便若隐若现起来。
水舞撩着水,轻轻擦拭自己的娇躯。
那位当朝首辅她已经见过了,貌相庄严、气质沉稳,虽然难掩老态病容,但他位极人臣的雍容与威仪,却是令人见而心折。
其实,这位当朝首辅的威名,她早就如雷贯耳。
张居正的老家在江陵,有一次回乡省亲,三十二抬的大轿,轿上有客厅、有卧室,有厨房,有金童玉女伺候,俨然一座移动的豪宅。
一路下去,道路不够宽就拆墙,桥不够宽便搭桥。
沿途大小官员、各路封疆大吏纷纷远迎至百里之外,其威风不可一世。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能有幸成为这位凌驾皇帝之上的张相爷的女人。
现如今,她居然阴差阳错地回了京城,成了张相府的人。
她看得出来,张首辅看到她时眼中露出的欢喜,他会疼她的。
可是……水舞闭上眼睛,心中黯然一叹:“半生凄苦,一朝尽去,我本该欢喜不禁,能侍奉张相爷这样的当世名臣,更是侥天之幸。为什么……我心中却没有半点欢喜呢?”
首辅大人由两个丫环搀扶着从浴桶里出来,换上了轻便的软袍,趿着蒲草的软鞋步入房中,见桌上红漆托盘中盛着一碗药汤,那就是戚帅呈送的“腽肭脐”。
张居正把那一碗壮阳大补之物一口饮尽,回到榻上躺下。
很快,薛水舞被丫环送进房间,张居正见到面前的美人如出水芙蓉般动人,颇为满意,招手将她叫到榻前。
薛水舞轻盈飘来,蹲在他的胯间,一脸乖巧的讨好媚笑,将老人家的阳物从裤中轻轻掏出来,伸出丁香小舌,温柔舔舐一番后,含入口中吞吐起来。
张居正的阴茎很快勃起,他懒懒地往床上一躺,示意薛水舞上来。
薛水舞脱衣上床,抬腿跨在老人家的腰间,伸手扶住烫手的阴茎,在干卜卜的阴道口撩擦磨蹭一番,待淫水渗出,对准了屄眼儿,屁股缓缓下压,将它一点点吞了进去。
薛水舞自顾自地尽心尽力服侍张居正,体贴地没让老人家出一点点力气。看得出,老人对她很满意,眯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脸上笑意盈然。
薛水舞更加卖力,屁股抛动得越来越快,阴道的肌肉紧裹着越来越烫的阳物,强忍灼痛,圆滚滚的嫩白美臀前后晃动,左右旋磨……
张居正只觉头昏沉沉的,下身传来的快感越来越猛烈,他忽然身子痉挛抽搐起来,阳精不受控制地狂泄不止……
薛水舞吓了一跳,赶紧停止不动。
阳精源源不绝,灌满了阴道后又从缝隙处挤压了出来,弄得两人胯间一片狼藉。
张居正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睛睁得大大的,却越来越无神,身体像打摆子似的抖颤。
薛水舞心惊胆战,终于,身下的老人一动不动了,两只眼睛空洞地望着屋顶。
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了薛水舞的全身,她伸出手指到张居正的鼻孔,忽然如同见了鬼,惊叫一声从老人身上跳了起来。
屋外的下人听见惊叫声仓皇闯进来,见此情景,一个丫环赶紧跑到后宅去请夫人。
等张居正的夫人疾步赶来,薛水舞缩在榻下已经抖成了一团。
夫人吩咐把薛水舞带下去,给老爷盖好被子,命人速请太医。
等宫里的太医急匆匆乘车赶来,张居正的尸首已经发硬变凉。
老太医仔细察看一番,冲着夫人摇了摇头。
夫人心里一凉,吩咐丫环给老人换上寿衣,送走太医后将管家叫过来耳语几句。
一间小屋内,薛水舞坐在椅上发呆。
从小到大,她一直就是寄人篱下、逆来顺受的一个小丫环。
戚帅把她送到张府,她沐浴后换上鲜丽的衣裳,仿佛一朵柔弱的小花,供一个强者撷取。
她使出浑身解数伺候新主人,可首辅大人怎么就突然死了?
尽管她很委屈,这不是她一个柔弱无辜的小女子所为,可所有人都把她当成瘟疫一般。
“也许,我真的是扫把星吧。”水舞自嘲地想:“我做丫环,老爷被罢官;随小姐嫁人,姑爷被抓;被送到戚帅那里,却又受到戚夫人的冷遇和防范。到了京城,本以为可以有座高不可攀的大山让我歇歇疲惫不堪的身心,可那大山也轰隆一声崩塌了。”
不知枯坐了多久,一个老管家端来一壶茶和一盘点心,放下后偷偷瞥了水舞一眼,就悄悄退下了。
过了一炷香时间,老管家再次进来,薛水舞已经七窍流血,死在了椅子上。
为了张首辅的清誉,薛水舞这样无足轻重的人自然要在人间消失。
作为叶小天的初恋情人,薛水舞一心追求富贵平安,却死得无声无息,让人惋惜又无奈。而远在葫县的叶小天,对此更是一无所知。
老天爷打个喷嚏,人间就是一场倾盆大雨。比皇帝更像皇帝的张居正下一道亲笔批示,地方大员们该是如何反应?
一骑快马,飞也似地驰进葫县驿站。
葫县县衙,花晴风急急接过信筒,从里边取出一份公函,才晓得竟是叶小天犯了案子。
动用八百里军驿快传,未免太也小题大做了,花晴风颇有些不以为然。
可接下来再看,居然是当朝首辅张居正亲笔做出的严惩批示,顿时心惊肉跳。
能够惊动当朝首辅,在他们看来,要么是此人罪大恶极,直达天听。
要么是冒犯了首辅大人的什么亲眷朋友,这才惹得首辅大怒,那么……这个倒霉虫是必死无疑的了。
地方官吏先行揣摩上意,雷厉风行地处置起来了。南京刑部的指示是:立即把叶小天投入大牢,严密看管,如有逃逸,葫县上下一体拿问。
徐伯夷带着人,趾高气扬地走进典史签押房,向叶小天冷笑一声道:“不好意思,奉南京刑部之命,立即拘押叶小天。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徐伯夷带来的几个人都是他手下的差役,当即冲上前来,举起一副大枷就要往叶小天颈上套。
叶小天退后一步,变色怒道:“徐伯夷,你想干什么?”
徐伯夷按刀喝道:“你想拒捕不成?”
叶小天瞥见徐伯夷眸中一闪即逝的杀气,心头突然一凛。他毫不怀疑,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这徐伯夷就敢真的动手,当即把他格杀于刀下。
叶小天心想:“究竟什么事发了?看他模样竟是真的动了杀机!他敢当场格杀一个朝廷命官,到底有何倚仗?”
叶小天站着不动,任由那两个衙役给他上了枷。徐伯夷一见叶小天束手就擒,心中遗憾:“这厮倒也机警,却是不便下手了。”
不过徐伯夷转念一想,叶小天的劣迹恶行已被当朝首辅听闻,“僭越违禁”这种事儿的罪名向来是可大可小,若要严办便是死罪一条,若不想办,不过是一纸训斥。
如今首辅显然是要严办叶小天了,叶小天终究难免一死,先让他做一个自己的阶下囚,那才扬眉吐气,正好挽回以前丢掉的面子,便也消了杀气,沉声喝道:“把他带走!”
叶小天被抓的消息传到叶府,山庄里顿时乱作一团。
若晓生在门房里垂泪叹息,不知他们一家今后又该依傍于谁才能遮风避雨。
冬天抱起练好的一罐蛊虫就要去大牢救尊者。
哚妮天天费尽心思给叶小天进补,眼看小天哥瞅她的眼神越来越火辣,看得她脸红心跳、暗生窃喜。
好嘛,眼看小天哥就要跳到她“碗里”来了,她都系好餐巾,举起刀叉,准备大快朵颐了,这即将到口的小鲜肉却被徐伯夷塞进大牢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见冬长老行动,哚妮立即拔出苗刀,干脆利落地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们都站住!”华云飞一声厉喝,喊住了冬长老和哚妮。
华云飞道:“劫狱是下策,当务之急应该先弄清楚大哥究竟犯了什么事,才好决定如何行动。就算是平头百姓死罪,也是秋后问斩,何况我大哥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要着急,先去探探消息,如果要劫狱,咱们也有大把时间准备。”
众人点头称是,立即分头打探消息去了。
葫县大牢外,自告奋勇陪着哚妮来探监的罗捕快脸色难看地道:“高小六儿,以咱们兄弟俩的交情,这点面子你都不给?”
那狱卒抱歉地道:“罗大哥,实在是对不住了,这是县丞大人亲口吩咐,叶大人他犯的是通天的案子,任何人都不允许会见。我也只是听差办事,县丞大人的吩咐可不敢不从。”
罗捕快不悦地道:“得了吧,这话跟别人说说也就算了,对我也这么说?在大牢里面,你们一手遮天,只要想做,有什么事情做不成?你就悄悄引我们进去一趟,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徐县丞又怎么会知道?”
高小六连连摇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弟还要靠这口饭养活一家老小呢。徐县丞说过了,谁敢私纵他人与叶典史会面,以同案犯论处……真是对不住了。”
哚妮时常去县衙给叶小天送汤,县衙里不知多少衙差捕快暗恋这位秀色可餐的苗家小姑娘,这罗捕快就是其中之一。
因此今儿特意陪她来大牢,本以为凭自己的面子可以让她进去见见叶小天,谁想却被拒之门外,当下脸都黑了。
罗捕快对哚妮羞愧地道:“罗某无能,对不住你了哚妮,咱们走吧。”
哚妮记着华云飞的吩咐,不能硬闯,正想跟着罗捕快离开,那高小六忽然说道:“且慢!哚妮,叶典史这遭只怕在劫难逃了。听徐县丞那口气,来日丧命抄家在所难免。你如此年轻貌美,何必与叶家共存亡呢。我还没娶媳妇呢,不管你以前在叶家是什么身份,我都不在乎。只要你愿意……我就娶你过门儿,也好让你逃过一劫,终身有靠!”
罗捕快一听勃然大怒,他虽然也喜欢哚妮,可也只是暗生倾慕,哪敢把自己的情意透露半分?
现如今叶典史才刚刚入狱,什么罪名还不清楚,这就有人惦记上他的女人了?
哚妮睇着高小六,似笑非笑地道:“多谢小六哥提醒,如果叶家真的大难临头,人家会好好考虑你的话。”
她从腰里摸出一只绣花荷包,递给高小六道:“小六哥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人家,人家也没什么好谢的。这儿有只荷包,是人家自己绣的,送给小六哥算是一份心意吧。”
女儿家把自己的荷包送给一个男人,那意味着什么?
高小六欢喜之下,身子都轻了几分,接过荷包,嗅到荷包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如果不是旁边还有罗捕头站着,早就一头扑上去,抱住哚妮又亲又啃了……
毛问智和哚妮打探到的消息大同小异:听起来都很玄乎,似乎叶小天马上就要一命归西,可要仔细问起来,连他犯了什么罪都不清楚。
毛问智嘟嘟囔囔地道:“大哥还没娶妻生子留个后呢,这要是死了,可就彻底断了香火。”
华云飞随口道:“你要是担心这个倒好办,‘听妻入狱’听说过吗,想留后有什么难的?”
哚妮好奇地道:“什么是听妻入狱?”
华云飞道:“听妻入狱,是说死囚若是无子,允许其妻入狱与其圆房,待妻子怀孕后才对囚犯行刑。说是这么说,实则也只准死囚与妻合衾三次,能否有孕,听天由命,算是尽了朝廷宽仁之道罢了。”
哚妮惊叹道:“竟然还有这样的规矩,云飞你真是见多识广。”
华云飞摇头苦笑道:“这却不是我见多识广,我爹……就是这么来的。”
华云飞又道:“我不让你们轻举妄动,是怕大哥并无重罪,而徐伯夷故做声势,就是要引咱们去劫狱,从而坐实大哥的死罪。就算杀人,也要谋而后动,何况救人?咱们要沉住气!”
哚妮微微扬着头,眼神飘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对华云飞的安排却是毫无异议。
当下冬长老马上启程回去搬救兵,华云飞简易地化了个妆,便下山打探消息去了。
他们走后,哚妮便犯起了核计。她坐在自己院落的门槛上,双手托腮,反复思量,想得心花怒放。
“我要听妻入狱!”哚妮握紧粉拳,红着脸蛋儿对自己说。
她跳起来,举步就向院外走,刚刚走出几步,忽又想起了什么,急急回头吩咐两个正在树下忧心忡忡地讨论未来生计的两个小丫环:“快去烧水,我要沐浴!”
葫县大牢,最西边近城墙处,有一条狭窄的只容一辆小车通过的道路。
此时,高小六正站在那角门儿外,眼巴巴地等候哚妮。
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攥着荷包儿,满脸哭相。
高小六自从得了哚妮送他的那只荷包儿,就发觉身体有了些异样,他一天下来要跑八九趟茅厕,泻得脚软,可是肚子却迅速地鼓胀起来,简直是莫名其妙。
高小六终于明白了必是那俏美可爱的小苗女下蛊,连忙告了假,赶到叶典史府上求饶。
哚妮一口承认,就是她下了蛊,但是想让她轻易解了蛊毒却是万万不能。
哚妮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小命悬于人手的高小六无可奈何,只是乖乖答应下来。
叶小天盘膝坐在牢房里,反复思量,始终想不通他能犯下什么通天的大案叫人拿住把柄。
正因事出蹊跷,所以他心中坦然,决定暂且静观其变,这应该只是一个误会。
高小六走进牢房,身后跟着一个长袍逶地的黑袍人。
高小六咳嗽一声道:“叶典史,你家娘子来看你了。”
叶小天一呆,惊讶地道:“我娘子?我哪……”
刚说到这儿,叶小天赶紧闭上了嘴巴。
他忽然意识到,既然有人要见他,又对狱卒这么说,很可能是为了方便有个合适的身份进来,这时怎能戳穿?
他也正想知道外界的情形呢。
高小六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以我朝悯囚之制规定,典史大人您尚无子嗣,所以特允你娘子入狱,夫妇好合。若能留下一子半女,也是你的福气。咳!叶典史,你好自为之吧。”
黑袍人便姗姗地走过来,弯腰迈步进了牢房。
高小六压低声音道:“只有一个时辰,否则夜间巡弋的人来了,我也不好交待,你们抓紧时间。”说完,高小六转身走开了。
“听妻入狱?那我已被判了死刑?好歹我也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尚未审问便判了刑?还有,我这娘子是谁,我那府里……难道是哚妮?”
哚妮走进牢房,一见叶小天披头散发,一身囚服的样子,眼圈儿便是一红,泣声道:“小天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