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天对常在葫县驿路上做生意的商贾和本县所有的车马行都做了一番很细致的调查,重点怀疑目标最后锁定在两个商贾和一家车马行身上。
这两个商贾,一个叫胡奇峰,一个叫吕默,而这家车马行就是常氏车马行。
叶小天暗中动用自己最信任的人,分别监视着这三家的行动。
这天,叶小天接到消息:胡氏商行的掌柜胡奇峰过几日要亲自押运一批货物回中原。
在此之前,常氏车马行已派出了一支车队,押运一批货物南下,负责押运的人是常自在的拜把兄弟江旭。
按照他们的行程,等江旭把这批货物交付,再载了货物北上归来的时候,恰是胡奇峰打算离开葫县的日子。
叶小天马上就做出了决断:“在江旭押货返回的时候,动手!”
在巡检司官兵突然对江旭的车队进行盘查时,整个葫县也发动了一场全面彻查。
叶小天这么做是想隐藏他的真正目的,他动用了捕快,还请巡检司配合,甚至向赵文远借调了驿卒。
这一通彻查,收获颇丰,抓到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三名、通过夹带等方式偷漏税赋的行商坐贾十七人、隐姓埋名藏在车马行当伙计的逃犯两人、走私违禁品的小商贩居然有六个。
花知县大悦,声势如此浩大的打击走私行动,足以对不满的朝廷和上官们有所交待了。
但对于叶小天来说,这次行动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完全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当日放衙之后,叶小天邀请苏循天、周班头到他府上,再喊来华云飞,四人凑成一桌,一边饮酒,一边研究起了这次行动。
叶小天沉吟片刻道:“如果私贩确实就藏在我们葫县,他们可以及时把赃物藏匿起来,但是有我们的严厉盘查,他们想运出去却很难。年关将近,替他们销赃的人,想必早就收了不少买主的订金,许诺人家在年关之前交货。再者说,那些藏匿起来的财货留在这儿,必然非常危险,他们一定会想法设计尽快运出去。这样的话,就不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周班头点点头:“我们葫县是整条驿道的葫芦口,财货运到此处就可以分散装运,所以账簿很容易做手脚。可咱们的前一站大万山司不同,那里记载的应该是实数,如果咱们取了本地各车马行和各商行的账簿,与之一一比较,发现差额悬殊,他们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叶小天眼睛一亮,击掌赞道:“妙啊!本官马上行文铜仁府,请求给予越县查案之特权!”
驿站后面有一条小河,河畔一块大石上摆着两张蒲团,叶小天和赵文远各自静坐垂钓。
叶小天没什么收获,收了杆往地上一放,便慢悠悠地踱去,赵文远也不理会。
叶小天沿着小河走了一阵,便踱到了常氏车马行的后面,忽然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儿。
就在这时,潜清清穿一身劲装,两口短刀倒握在右手,掩于臂肘之后,长腿错落,步姿婀娜而矫健地走下山坡,看见叶小天,不禁露出惊奇之色。
叶小天仔细打量了一下潜清清的装扮,有些意外地道:“嫂夫人会武?”
潜清清浅浅一笑:“只是一些花拳绣腿,偶尔上山习练一番,图个强身健体罢了。”
叶小天笑道:“我看嫂夫人可不是偶尔,你看这青青的山坡,已经被你踩出路来了。”
潜清清“噗嗤”一笑:“这条山道早就有,奴家一个人,把靴底磨穿也踩不出路来呀。”
叶小天心头灵光一闪,突然明白方才为什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儿是驿站和车马行的宅子后面,根本很少人来,那么是谁走出了这条路?
叶小天扭头向那山路上投以深深的一瞥,又向常氏车马行深深地一望……那个车行,原本姓齐。
叶小天顺利拿到了越境办案之权,这倒未必是铜仁张知府念在他们那廉价的师生情谊给他大开方便之门,而是在大量走私缅国财货形同资敌这件事上,朝廷给张铎的压力也很大。
葫县和大万山司都在张铎这位土知府的管辖之下,他只是一道手谕,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叶小天接到手谕,带精干的人手和葫县各大士绅家里的账房先生直奔大万山司。
一行人途经月亮湾,从码头摆渡过去,便先奔了老虎关。庞大使不冷不淡地引着叶小天这群人进了榷关,问清了来意,便把他们领到了账房。
苏循天看着那堆积如山、杂乱不堪的账簿,张口结舌地道:“我的老天,这么多!”
账房里,叶小天带来的那群白胡子老头儿忙着满头大汗,他们先对每本账册进行甄选,只选北上的货车簿子,而且只查与常氏车马行以及胡奇峰、吕默两个商人有关的记录。
另外由一位账房对这三家的所有北上货物进行登记。
几天下来,从帐目上看,没有什么问题,与葫县那边统计的帐目完全能够对得上。
这边查账的同时,叶小天也把自己几个得力的手下撒出去明察暗访。
晚上,在叶小天的住处,几个人正在密谈。汇总这几天的收获后才发现收效甚微,众人唉声叹气,叶小天也是愁眉不展。
孙伟暄站起身,拱拱手道:“大人,小人有话说。”
叶小天看着他,孙伟暄微微一笑:“小人这几天也把老虎关里里外外转悠了个遍,后来见没有什么发现,就往月亮湾跑了一趟。小人想,如果真有人贩私贩禁的话,他这一路下来,各处关卡肯定都有收买的人。所以咱们葫县关卡和大万山司的关卡上,未必就不会在账簿上做手脚。可是月亮湾渡口却不一样,他们不仅记有装船的详细记录,连时间都有,而且这些账簿都要上交账房,不会胡乱丢弃!”
叶小天顿时恍然,哈哈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日之议,各位务必守口如瓶!明日,咱们就‘无功而返’吧!哈哈……”
叶小天一行人“灰溜溜地”离开老虎关,为防有人盯梢,在他回到葫县的第二天,这才杀了个回马枪,悄然潜回月亮湾。
等叶小天离开的时候,华云飞和六名武士留在了月亮湾,和他们一起留下的还有四个老头子。
第三天傍晚,华云飞就急匆匆地赶回了叶府。
刚到后宅,就见桃四娘迎面走来,华云飞下意识地想要绕开,奈何彼此已经撞见,此时再躲有些刻意,只好站住脚步,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自从桃四娘抱过华云飞,他对桃四娘的感觉突然就变得不寻常了。
华云飞不敢去看桃四娘的模样,垂着目光,略显腼腆地道:“四娘,我大哥可在?”
虽说叶小天没有惩罚过华云飞,但桃四娘总觉得欠了他一份情。
桃四娘倒不知道这小伙对自己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情愫,她比华云飞大了七八岁,虽说二十五六的女人并不显老,倒是女儿家发育最好的时候,从里到外,恰似一颗成熟到恰到好处的桃子。
可在桃四娘心中,却只是把华云飞当成一个小兄弟。
一见是华云飞,桃四娘热情地答道:“云飞兄弟,老爷在花厅呢,你过去吧。”
“哦!好!好……”华云飞如蒙大赦,赶紧往旁边一贴,从桃四娘身边溜了过去。
两人错肩而过的时候,嗅到桃四娘身上淡淡的女人幽香,华云飞心中一慌,脚下一乱,脚尖忽地绊到一块鹅卵石上,差点儿把他一跤绊倒。
桃四娘先是吃了一惊,以为他要跌倒,差点儿叫出声来,待见他走稳了,这才摇头一笑,心道:“冒冒失失的,终究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
华云飞见到叶小天,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叶小天翻开仔细浏览,但凡查出问题的地方,都做了特殊标记。
叶小天只翻看了几页,便不再看下去了,已经发现的这几条问题,就足以令他采取行动。
叶小天果断地对华云飞道:“那月亮湾也难保不会有消息泄露,夜长梦多,马上抓捕。你去,立即叫苏班头召集三班捕快,原因不必说,待我赶到,再行分派任务。”
苏循天得到华云飞的通报,马上召集三班衙役。
众捕快赶到县丞所在的院落,依次站好。
又等了一阵,叶小天和张典史、苏循天从签押房里走了出来。
叶小天在阶上站定,沉声喝道:“今我县有不法之徒,贪黩舞弊,资通敌国。尔等立即随同张典史、苏班头前往缉拿,不得放走一人,违者严惩不贷!”
张典史接受的命令是去抓捕税课司的几个主要人员,这几个人都住在城里,抓捕容易,所以带的人较少。
剩下的人自然都是随苏循天去城外常氏车马行抓人,那些人中不乏草莽,所以带的人最多,而且每人都配发了腰刀,替换了日常惯用的水火棍。
张典史赶到陈慕燕府上时,陈慕燕正与家人一起用晚膳,一家三口,一荤一素两道菜。
马辉从书案下面的地窖里起出大量银锭,张典史看看书房内简陋的部置,百思不得其解:“这些银子都霉变了,显见是陈大使只储藏不花用。他吃不过一荤一素,住不过陋室简居,没儿子,就只一个女儿,贪这么多钱,究竟图的什么呢?真是叫人想不通啊……”
苏循天率领捕快们赶赴常氏车马行的抓捕行动非常顺利,并没有发生持械拒捕的事情。
自从齐木死后,他手下的人已不复当年之嚣张,面对捕快,他们没有勇气公开反抗。
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税课大使陈慕燕和税课司的账房等几个关键人物以及常氏车马行的几个主要人物全都被押到了县衙,羁押在候审的几处临时班房里。
审讯紧锣密鼓立即开始,一个人刚被带出去,另一个人就被带进来,整个县衙的气氛非常紧张。
常自在进了签押房,用一种睥睨的目光望着坐在案后的叶小天,神色十分倨傲。
叶小天脸色一沉,厉声道:“常自在,你可知罪?”
常自在昂起头,大声道:“草民一向奉公守法,不知身犯何罪!”
叶小天冷笑一声,扬了扬手中账簿:“上月初八,你们常氏车马行入关的货物在月亮湾渡口摆渡过来时是五十七箱,为何入关的时候变成了三十七箱,那二十箱不翼而飞了?”
常自在嬉皮笑脸地道:“二老爷,草民记性不好,上个月的事早已记不清了。听大人你这么一说,没准是船工头儿故意多报,贪墨船行的工钱。”
叶小天淡淡笑道:“你说船工头儿贪墨工钱?如果你们车马行不给足了船行五十箱货物的运费,船行会付给船工们五十箱货物的工钱吗?”
常自在满不在乎地道:“大人说的有理。那……大概是半路遭了强盗,被抢走了二十箱?要么雨天路滑,有车货摔下了悬崖。哎呀,这事儿草民是真记不住,有劳大人您自己去查吧。”
叶小天笑了笑,悠然道:“本官去哪里查呢?沿着后山那条小路去查,你看怎么样?”
常自在身子猛然一震,脸色大变。
叶小天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看到他的目光中惊骇至极,叶小天笑了,这一次他是真的笑了,笑得非常愉快:“常自在,你被抓来的时候一定在想,他叶小天究竟有什么凭据,就敢把我抓来?如果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他抓我容易,想放我走,我还不走了呢!是不是?”
叶小天笑吟吟的样子看在常自在眼中,显得异常奸诈:“不过……你突然被本官抓来,一定想不通本官究竟凭的什么。你想不通,又没有机会向别人打听,就一定会吩咐心腹之人去看看那藏匿的私货是否完好。”
叶小天轻轻敲着额头,故作思索地道:“可你的人一旦查清私货并未被发现,又该怎么告诉你呢?我猜猜啊,嗯……人呢,不可能让你们相见,如果有什么夹带又可能被发现……啊!有办法了!”
叶小天双掌一拍,兴冲冲地对常自在说道:“用指定的菜肴来提醒,怎么样?比如说,平安无事呢,就做一道白烧笋鸡;如果出了意外,就做一道红糟鲥鱼。你常东主在大牢里面对外边的一切了如指掌,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你?”
常自在脸色苍白,好象见了鬼似的。
叶小天怎会注意到常氏车马行后面一条平平无奇的山路?
他又怎么可能看到了这样一条小路,就把它和贩运私货联想起来?
更叫人惊恐的是,叶小天所提的以饭菜为暗号的方式,正是他在被带走前与亲信商定的办法。
常自在恨不得立刻就插翅飞回车马行,告诉他的人,千万不要去检查隐匿起来的货物,叶小天这是在引蛇出洞!
可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人一步步走进叶小天设下的陷阱。
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魔鬼。
“大人!陈大使……陈大使他自尽了!”一个捕快突然撞进门来,气喘吁吁地嚷道。
茅厕门口聚集了一大群胥吏衙役,满池黄汤,恶臭扑鼻。
粪池的表面上露出两只官靴,那是陈慕燕的双脚。
这位陈大使也是个狠人,居然一头就扎进了粪坑,以如此另类的方式,结束了他的生命。
陈慕燕自尽一事,使得县衙的气氛更加沉重起来。
花晴风得知这一消息后,阴沉着脸色质问叶小天:“叶县丞,陈慕燕是重要嫌犯,怎么能容许他独自进入茅厕,竟而从容自尽!”
叶小天苦笑道:“大人,陈慕燕自尽时是否从容,这个可是真的无从考据了。他是我县税课大使,捕快们都认得他。如今虽然成了阶下囚,一时之间总不好就拉下脸面严苛以待,谁会想到他去如厕居然就……下官已吩咐下去,再不许任何一个嫌犯独处了。”
华云飞带着三十名驿卒,押着用两辆驿车载着起获的赃物和一干人犯,赶回了葫县县衙。人赃并获,花知县下令升堂。
审案过程很顺利,花晴风获得了详细口供,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老虎关、常氏车马行、葫县税课司、胡氏商行,官商勾结,如此严密的贩私团伙,实在是一桩惊天大案。
此案沿着驿道一路挖下去,还不知要挖出多少蠹虫,这可是一桩莫大的功绩呀。
花晴风马上命人去拘拿商人胡奇峰到案!同时行文铜仁府,汇报葫县破获大案的经过与成果,同时促请铜仁府派员赴大万山司拘押相关人员。
深藏葫县多年,牵涉甚广的贩运私禁大案被叶小天一手揭开了,余波许久也不见平息。
铁证如山,常自在和手下的几个大管事认罪伏法,税课司账房和几个小吏目也相继松口。
随着他们的招供,葫县又陆续抓了不少人。
最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主簿王宁居然牵涉其中,是走私团伙暗中最大的保护伞。
但王主簿狡狯如狐,没等抓捕就携一家老小逃之夭夭。
但铜仁府传回消息:大万山司回报张知府,说庞大使和几个身处税课司关键位置的吏目都已携带家眷逃得无影无踪,线索至此中断。
这些人不但自己逃了,而且把家眷也都带走了,走得不慌不忙,官府竟然一无所知,这真有些不可思议了。
很显然,大万山司牵涉到此案的绝不仅仅是税课司的一班人……
人活着,总要有所追求。叶小天最初的追求很简单,老婆孩子热炕头儿,但现在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至少他的人生目标不再那么短浅了。
今天,当叶小天走出县衙的时候,胥吏们一道道敬畏的目光,百姓们一张张赞叹的笑脸,使他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生存于人世之间的价值。
当晚,叶小天宿在哚妮房中,一番酣畅淋漓的欢爱后,叶小天揽着哚妮香汗津津的身子,揉着她圆滚滚的臀部,调笑道:“给你播下这么多种子了,还不早早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人家也想嘛,可肚子不争气……”已酥软如泥的哚妮嘟囔着张开眼睛,眼儿媚,如丝如缕,盈盈地缠绕在叶小天的脸上:“小天哥,要不然……咱们再来一次?”
“你刚刚还说受不了,现在就……嗯……”话犹未了,叶小天便是一声闷哼,他的下体搭上了一块湿润的毛巾。
简单地一番清洁后,哚妮便俯身下去,檀口一张,湿湿滑滑的丁香舌儿便像蛇一般灵巧地缠绕了上去,叶小天的双腿陡然伸得笔直……
经过大半个月的纷纷扰扰,尘埃渐渐落定了。
花晴风和叶小天受到了上司的嘉奖,记入考课。
苏班头、周班头等人则得到了一笔赏赐,那些空缺出来的职位也迅速补充了人选。
只有税课大使的职位人选还没落实,这个职位本该由花知县提名,但破获这起大案几乎可以说是叶小天一人之功,花晴风平白得了许多好处,于情于理都没有再把这件事抢在手中的道理,所以提名税课大使的事就落到了叶小天头上。
叶小天把提名人选报到知府衙门后,连花晴风对他究竟提名谁为税课大使也有些好奇。
等到花晴风终于收到税课大使任命的公函,赶紧打开,定睛一看,不由微微一愣。
“李云聪!怎么可能是李云聪,这个李云聪不是王主簿的心腹么?”花晴风心中有些狐疑,但他旋即就明白了,脸色顿时一变。
李云聪最初跟的是叶小天,之后跟的是徐伯夷,徐伯夷倒了才跟的王主簿……难道这李云聪竟是叶小天安排在一众对头身边的内奸?
如果叶小天不是此时举荐李云聪,花晴风还打算招纳李云聪为己所用呢,想到这里,花晴风不由暗暗后怕。
李云聪在追随叶小天这帮人中最精明,既不似苏循天一般随意,也不似周班头认死理。
而且李云聪是县衙中积年老吏,熟知衙门里的规则诀窍,又和徐伯夷、王宁乃至花晴风同属文人一脉,由他充当内奸打入敌人内部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李云聪被任命为税课大使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衙,众人这才知道叶县丞提名的人选竟然是李云聪。
能在衙门里混的哪个不是人精?
只一寻思李云聪这一两年来所扮演的角色,大家便明白一直以来他真正的身份了,对于叶县丞长远的眼光和深沉的城府,众人更是心生敬畏。
消息很快传到了后宅,苏雅“啊”地一声轻呼,嘴巴半天没合拢。
她一直以为李云聪是她收买重用的内奸,万万没想到这李云聪竟是一个双料奸细。
想起她当初以此人为资本,深夜找到叶小天洽谈合作条件时的事情,苏雅心中羞恼不胜,白净如玉的两颊登时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原来自己一直被他戏弄于股掌之上。
苏雅羞恨交加地骂道:“这个狡黠的小贼……”
虽然有些懊恼,但叶小天如今是她的情郎,苏雅不但不生气,反而对叶小天更多了一份崇拜和爱慕。
春节渐渐临近,叶府的后宅庭院里,华云飞正在护理调试他的猎弓。
他拉开弓弦,闭着一只眼睛,瞄着前方一棵大树,松开手指,检查那弓的状态是否最佳。
但你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睁着的那只眼并没有看向前方的树,而是悄然盯着侧前方那个女子。
那女子正向几个丫环吩咐年节需要置办的东西,以及如何部置家宅方才显得喜庆。
她穿着一身浅青色的襦裙,外边罩了一件蓝紫格子的比甲,衬得腰身袅娜,身姿修长。
乌黑的秀发梳得齐整,发髻上插了一枝虽然廉价、式样却很美的簪子。
初冬的阳光映在她细腻的肌肤上,精巧柔美的五官发着润泽的光,微微仰起的纤细脖颈像天鹅般优雅。
她的腰身挺拔,胸前的隆起弧线优美,即使隔着合体的衣裳,华云飞也能感觉到那两座肉峰所蕴藏的力量。
他不自觉地闭上了那只本该睁着的眼睛,那种让他的灵魂饱受冲击的感觉又来了:那双柔软的手臂,那娇弹弹、圆耸耸地抵在他胸前的两坨软肉,尤其是当他失措地放下双手时,不经意间滑过的那处浑圆丰挺的饱满美臀……
一个成熟妩媚的少妇,对一个少男的杀伤力是无穷大的,华云飞根本无法抗拒。
因此当华云飞从未打开心防时,那只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姐姐;当他意识到桃四娘是一个诱人的女子,他就不可自拔了。
幻想了好久,也回味了好久,华云飞不敢再想下去,否则他会有一种遏制不住的冲动。
毛问智一直在旁边偷偷观察华云飞,此时再也按捺不住,上前把他拉到一旁的石凳坐下,问道:“老弟,你喜欢四娘,是吧?”
华云飞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慌张地跳起来,失措地道:“你……你可别胡说,这要传出去让四娘听见还得了?”
毛问智拉着华云飞坐下:“傻兄弟呀,再这么继续下去,不用俺传,谁都能看明白了。俺跟你说,你光这么傻乎乎地偷看,看一辈子也没用。现在谁不知道叶府有一个精明能干、知书达礼、生得还俊俏的女管家?你再不下手,她就被别人娶走了。”
华云飞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害羞了,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一见她就心慌,连路都不会走了,更别提说话了,我……我怎么下手?”
毛问智洋洋自得地道:“这就要请教俺啦。老弟啊,以俺这么多年浪迹花丛的经验……”
华云飞不敢置信地道:“就你?还浪迹花丛?”
毛问智咳了两声,说道:“你别打岔,听俺说。像这种受过伤的女人吧,她轻易不会再相信男人了!尤其是你比她还小,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啊,人家桃四娘就更不会相信你了。所以你对她就不能用一般人的法子,你得嘁哩咔嚓……那啥,把生米煮成熟饭……”
华云飞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跳起来,失声道:“什么,你让我强暴女人?这如何使得?”
毛问智气坏了:“俺啥时教你不学好了?你要是跟四娘说,你想跟她成亲,她能答应么?你比她小不说,你还是个小伙,她能放心么?所以呀,你就说你喜欢她,先别提成亲的事儿。然后啊,你趁着没人的时候跟她动手动脚,搂一搂抱一抱啦。她一开始肯定不同意,你就磨,烈女怕缠郎,缠着缠着她就软了。那时候你就得寸进尺,开始亲亲摸摸,再然后……那啥,是吧?等她人都是你的了,你再说娶她,她肯定感动得眼泪哗哗的。”
华云飞听得一脸茫然:“这……这样也能行?”
毛问智挺起胸脯道:“绝对能行!想当年那牢头儿的媳妇……不是,我是说叶小娘子,就是被俺这么得手的。”
“抱她,说我喜欢她……”华云飞这病急乱投医的可怜孩子喃喃自语,有点魔怔了。
桃四娘正吩咐下人们清理院中杂物,打算过年放焰火。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块怪石后面,华云飞偷偷窥视着四娘窈窕的小腰身,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毛问智的经验之谈。
想到毛问智说他就是靠这个办法征服了叶小娘子,华云飞越想越是心头火热。
他对爱情还懵懵懂懂的,爱意萌生,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这时候毛问智跳出来充当了他的爱情导师,那主意虽然荒唐,可华云飞却当了真,心念便如疯魔一般生长起来。
桃四娘忽然听到隐隐的声息,蓦然回过身,跃跃欲试的华云飞大吃一惊,赶紧先发制人,扮出一副好奇模样道:“大哥要在这儿放焰火吗?那咱们要不要在这儿搭个高台?”
桃四娘乍见华云飞,不免有些意外,听了这话莞尔一笑:“咱们家本来就在山上,何需再搭高台?此处焰火绽放,必然满县皆见呀。”
情人眼里出西施,桃四娘的容颜魅力,在华云飞心里本就被放大了无数倍。
她这一笑,看在华云飞眼里,炫得他眼也花了,心也醉了,身子也酥了。
等他清醒过来,却发现四娘早已不知去向。
……
潇潇竹林中,桃四娘站住脚步,微微歪着头,打量一旁的小亭,自言自语道:“这里该挂几盏彩灯,用红绸把竹林和小亭连起来,嗯……竹林中也得挂几盏灯,意境方显幽然。”
“抱她,亲她……”华云飞心里不断念叼着,像准备捕捉小兽似的悄然蹑进。
可是,他明明没有发出一点声息,桃四娘却凭着直觉,感到了有人接近,忽然一回头,心中有鬼的华云飞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桃四娘惊奇地瞪大眼睛,就见华云飞抱着一竿老黄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满脸惊喜地道:“哈!这竿竹真正好,可以用来制作极好的弓箭。嗯……好竹、好竹啊……”
华云飞摸娑着竹子,满面赞叹,眼神偷偷地一乜,就见桃四娘袅袅娜娜的身影已经渐渐走远了,就像飘走了一片云彩。
华云飞恨恨地在竹子上捶了一拳:“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怎么就这么小?”
……
后宅花园里,桃四娘正在跟瑶瑶说笑。
桃四娘一回身,就看见华云飞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冲着一堵墙,正在念念有词。
桃四娘奇怪地道:“云飞,你在干什么?”
“啊?啊!嗯……我在想,过年的时候,后山是不是也布置一下……”说完掉头就走,走的方向却是正宅。
华云飞一边走,一边想:“算了,老毛的主意根本不可行,我还是去向大哥讨主意吧!”
桃四娘看着华云飞的背影,微微颦起了秀气的眉儿,喃喃自语道:“云飞最近好奇怪啊,他这是怎么了?”
临近年关,衙门里也清闲了,今天叶小天没去县衙,正好在家。华云飞走到叶小天面前,吞吞吐吐,忸忸怩怩,好不容易才把心声吐露出来。
那时节,所谓姐弟恋实在不多见,叶小天只听得目瞪口呆,继而忍不住捧腹大笑:“云飞啊,你实在是个闷骚货!哈哈哈,你便喜欢了瑶瑶这黄毛丫头我都不觉希罕,想不到你竟倾心于四娘……”
华云飞被叶小天一番大笑弄得面红耳赤如鸡冠,面皮涨成了紫黑色,眼看就要脑溢血了。
叶小天知他脸嫩,便止住笑声,揽住他肩膀说道:“兄弟,法子呢,哥哥一定帮你想,断不教这肥水流入别人家的田地去……”
新年如期而至,除夕之夜,高居山上的叶县丞家里大放焰火,山峰上一片绚丽多彩。
桃四娘笑吟吟地在一旁看着,华云飞暗中逡巡半晌,忽地凑上前,对桃四娘道:“四娘,来,咱们两个把这丛焰火放了,你我各自负责一个捻儿,点燃了便一起逃开。”
桃四娘嫣然摇头道:“算啦,人家是个妇道人家,就不凑这热闹了,你自去吧。”
华云飞想起叶小天的话,便佯装随意地笑道:“四娘,除夕之夜,举城皆欢。只图一个乐呵,何必有那许多拘禁?来!”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儿,从小丫环手中拈过两个香头儿,一把拉起桃四娘的手,便喜滋滋地向前跑。
桃四娘被他握住自己的手,不觉微微一怔,扭头去看华云飞,焰火的光亮照耀下,但见华云飞目光炯然,一脸雀跃,似乎全部兴趣都在焰火上,心中释然:“云飞虽然将及弱冠,本性却还是个大孩子,不晓得男女大防,倒是自己多想了。”
华云飞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儿,但是有了借口名正言顺地握住了四娘那柔软的小手,心头却是激动莫名。
那小手温软嫩腴,柔若无骨,只是一握,便令他色授魂消了。
华云飞原还担心四娘会甩脱他的手,但见四娘随他乖乖上前,并不反抗,心中顿时大喜:“大哥教的法子果然管用,这就是良好开端了吧?”
华云飞拉着四娘赶到那丛已摆放好的焰火旁,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四娘的手,拿起两条药捻儿,递了一条给她,向她递个眼色。
桃四娘也不知有多少年没有放过焰火了,想来从记事起,就被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一类的教训束缚着,难得有如此轻松惬意的一刻,也就是这位叶大人,府上才没有那些严瑾的规矩。
桃四娘也不免起了兴致,便把香头儿小心地凑近药捻儿,反向华云飞递个眼色。
桃四娘眼波盈盈,这一睇眸,风情撩人,看在华云飞眼中,不啻于抛了一个媚眼儿过来。
这刹那的风情,看在早生相思的华云飞眼中,不觉怦然心动。
欲待再看个仔细,已倏然消逝,弹指之间的璀璨,只能在心中品尝回味了。
“云飞,你快点呀!”桃四娘伸手点燃了药捻儿,作势就欲逃开。
可是华云飞一时失神,举着药捻儿竟然忘了动作,桃四娘一见不由大惊:“云飞,点啊,你快点啊!”
“啊?啊!”云飞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想去点那药捻儿,却怎么也对不上火头。
眼看自己点的那药捻儿就要燃到尽头,桃四娘心中大急,一把拉起华云飞就跑。
刚跑出两步,那焰火便冲宵而上。
华云飞也是福至心灵,感觉身后一道道焰火喷薄而出,大叫道:“四娘,小心!”说罢一转身,一把将桃四娘抱在怀中,自己替她挡在焰火前面。
一道道火光次第亮起,将地面映得明暗交替。
华云飞紧紧抱着桃四娘娇软的身子,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一时不知天上人间,这一刻只觉女人胸前的乳峰将他的心也熨帖得暖暖的,再无如此幸福浪漫时刻。
桃四娘忽然被华云飞紧紧抱住,顿时大惊,本能地就想挣脱开来,可是以华云飞的力道,她如何挣脱得开?
此情此景之下,她那挣脱的动作也不明显,旁观众人根本看不出来。
桃四娘挣了几下挣不脱,便也不动了,任华云飞紧紧抱着。
扭头看看那不停喷向天空的焰火,感受着耳畔华云飞急促的呼吸,桃四娘只道他心切自己安危,心中忽然隐隐有些感动。
那有力的臂膀,那男人的气味儿,虽然焰火就在身旁燃放,爆炸声如霹雳般,她却没有感觉到多大的惊恐,似乎……那刚健强壮的身子,那双有力的臂膀,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毛问智看着,张口结舌地对叶小天道:“大哥,你可真有办法,这种主意都想得出来!”
叶小天扬了扬眉毛,对毛问智道:“我只告诉他佯装天真,拉着四娘去放焰火,先叫她习惯于他的亲近,可没告诉他英雄救美。”
毛问智奇道:“那他这是……”
叶小天一本正经地道:“举一反三,无师自通,此子自有天赋矣。”
瑶瑶站在一边,眼见四娘被华云飞紧紧护住的样子,心里忽然羡慕得很。
在这官方规定女子十四岁就得出嫁,不嫁就要罚款的年代,南方少数民族聚居地区成亲比官方要求的更早。
直至后世二十一世纪,云贵川湘桂等少数民族聚居的偏僻地区,八九岁就嫁人的女孩也不乏其人,所以瑶瑶也快长成大姑娘了。
女孩子总是早熟些,瑶瑶虽然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但女孩儿家的芳心深处却有一缕情丝牢牢地缠绕在小天哥的身上。
叶小天这个大宅男主人站在众人之中如同鹤立鸡群,沉稳的气度让人心折。
瑶瑶看着华云飞和桃四娘亲热拥抱的样子,再看看她的小天哥,忽然很想快些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