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珺婷固执地道:“若要让我出面,就要给我好处!张家既然可以分割领地给雍尼和阿加赤尔的家族,以平息事端,那么也要划割一块领地给我于家。”
张雨桐勃然大怒,跳起来道:“你做梦!想都别想!”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啦!”叶小天大感头痛,平衡的确是驾驭别人的最好办法,可与此同时,你也得是一个称职的调停人才行。
叶小天无奈地道:“于监州,你应该明白,张家已经元气大伤,绝不可能再划割领地给你!”
于珺婷理直气壮地道:“雍尼和阿加赤尔本来和我是盟友,我不能为他们报仇也就罢了,还要说服他们的亲族放弃复仇,岂不遭致其他土司们鄙视?人望的损失,是金钱都难以衡量的,难道我不该索要补偿?”
于珺婷气愤地瞪着叶小天:只要叶小天出面,背后站着山苗这个庞然大物,那两个家族固然气忿于家主被杀,却也很难做到为了复仇便不惜葬送整个家族。
可是叶小天偏偏要她出面游说,为什么?
因为现在铜仁各地土司几乎全与于家关系密切,只要她答应去做说客,必定招致其中一些土司的反感和鄙视,叶小天这是在削她的根基。
于珺婷瞪着叶小天,恨得牙根痒痒: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他是一个如此没良心的家伙呢!
晚上榨人家,白天还要榨人家,非要把人家榨干了他才甘心是不是?
叶小天沉吟了一下,转向张雨桐道:“张家少爷,于监州所言,也未尝没有道理。你看……能否略作补偿?”
张雨桐断然道:“要我割地让民,绝对不行!”他顿了一顿,又忍痛道:“罢了!我给你赤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彩缎一千匹,牛一千五百头。再多一毫,我也不干!”
叶小天又看向于珺婷,加重语气道:“于、监、州!你看如何啊?”本来气势汹汹的于珺婷搂了搂袍袂,轻轻巧巧地坐下,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叶小天松了口气,这桩大事解决,铜仁基本上就算是安定下来了,外界那些蠢蠢欲动的大势力也失去了插手的理由。
叶小天道:“好了!接下来,就该谈谈本官想要的条件了……”
艰难的谈判在不断争吵、锱铢必较中终于结束,随后各方已经可以同步开始善后行动了。
张雨桐等人匆匆离开,于珺婷却没走,追着叶小天到了小客厅。
丫环奉了茶刚刚退下去,坐在主位上笑容可掬的叶小天和坐在客位上温文尔雅的于珺婷便把茶盏一顿,同时跳了起来。
“臭丫头,昨儿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今天又临场变卦提条件!”
“姓叶的,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昨天你可没说要让我去做说客!还有,我三叔四叔如今也堂而皇之地坐在那里,你让我以后如何服众?”
两人同时抢白了一句,又各自一怔。
叶小天马上抢着辩白道:“叫你去做说客,不也是为了尽快平息纷争嘛,这还用我提前说给你听?你和雍尼家族以及阿加赤尔家族关系那么密切,你不去谈谁去谈?”
于珺婷愤愤道:“你就是不想看我好!没良心的,这么欺负自己的女人,你还是男人吗?还有,我三叔四叔是怎么回事儿?我已经贬他们为庶民了,你把他们找来做什么?你这不是存心拆我的台吗?”
叶小天冷冷一笑,直截了当地道:“没错!我就是要他们拽着你,绊着你,盯着你!你不是说王者之道在于制衡么?你太狡猾,我信不过你,用他们牵制着你,你才不会乱动脑筋!”
于珺婷大怒:“好啊你,姓叶的,你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呐!我……本姑娘我跟你拼了!”
于珺婷挥手就打,被叶小天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还敢跟我动手?你的心机智谋都到哪儿去了?现在要尽快平息风波,不宜节外生枝。等我的身份得到朝廷确认后,我帮你对付那两个老家伙成了吧?”
“不行!我明明已处置了他们,你却把他们放出来……你现在就去给我解决!”叶小天攥着她手腕的手一提一拧,把她的手臂背到了身后,向下一压,于珺婷就俯在了桌子上。
叶小天抬手在她结实翘挺的臀部上“啪啪啪”地打了几巴掌,打得那叫一个瓷实。
于珺婷愤怒地叫道:“你干嘛打我?”
叶小天板着脸道:“谁让你跟我说话这么不客气!私下场合,你是女奴的身份,忘记了?”
于珺婷的屁股被他打得火辣辣、麻酥酥的,她用力挣开,面红耳赤逃到一边,捂着臀儿气急败坏地道:“你龌龊、下流、无耻、恶心……我还有事……”于珺婷撒腿就跑,叶小天哈哈大笑。
于珺婷逃到廊下,见叶小天没追出来,这才又气又羞地跺了跺脚,愤愤然道:“姓叶的,你这般欺我辱我,来日我必千百倍地报复在你儿子身上,不打得他屁股开花,我跟你姓儿!”
一个惊人的消息在铜仁府迅速传开,这个消息马上解开了叶推官何以有能力左右张、于两家之争。
据说,格哚佬部和陆续将向山外迁徙的另外四个部落感于山外世界不及山中单纯,而叶推官一直大力扶持他们,这五个部落的山民受其感召,决定奉其为共主,编为二十八旗。
土司制度是军政合一的制度,在土司辖内,各大小土官不仅是地方上的最高行政长官,也是最高军事长官,各自拥有数量不等的军队,俗称为“土兵”,其编制包括营和旗两种。
营是土司正规部队的编制,旗则类似“民兵”。
目前还无法确定拥叶小天为主的一共有多少人,但无论如何,叶小天有其民、拥其地,已具备成为土司的条件。
而新皇登基,生苗出山,这在朝廷来说是教化有成、新帝贤德的吉兆,可以预见,朝廷肯定乐见其成。
尤其叶小天本来是来自京城的底细,这时也被挖了出来。
试想,这位生苗领袖居然还是京城百姓,这是不是会让皇帝和朝廷更觉得亲近一些,更觉得他会比其他土司心向朝廷?
张雨桐为父亲举办了盛大的葬礼,随即就上书朝廷,请求敕封他为土司,继任铜仁知府。
与此同时,张家少爷还联名监州于珺婷以及铜仁众多土司,上书向朝廷阐明生苗出山、奉叶推官为主的经过,一致赞成敕封叶小天为土司,使其成为铜仁土司俱乐部的新成员。
寄宿于大悲寺的田彬霏听到这个消息后愕然半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见小妹田妙雯进门。
田彬霏更加愕然:“你不是前往山中调查蛊教教主底细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田妙雯有些疲惫地说道:“还去山里做什么呢?蛊教教主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田彬霏失声道:“是了!叶小天就是那位新任教主!”
田妙雯道:“谁是教主,本来并不重要。但是他现在带着生苗出山了!所以……”田彬霏的眉头马上蹙了起来:“五部二十八旗?那一共是多少人马?他们在提溪获得的封地够不够用?如果不够,他们还要往哪里去抢地盘?贵州已沉寂了上千年,任凭中原天下巨浪滔天,始终静若死水,难道如今要被这条泥鳅搅个天昏地暗?”
田妙雯强调道:“现在他还是一条小泥鳅,可如果放任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长成了一头恶蛟,来日化龙也未尝不能!”
说到这里,田妙雯忽然想起当初她微服前往葫县时与叶小天的一番交集,顿时臀上那种久违的麻酥酥的感觉又涌上来,那可是她生平头一次被一个男人如此羞辱。
那时只当他是个痞赖无行的臭小子,谁能想到,他现在竟拥有令自己也眼热不已的力量。
不过,站在多高的位置,就有多高的眼界,常常游走在顶层土司圈子的田妙雯,视界要比于珺婷还要高上一筹。
如果生苗大举出山,他们需要的领地就太庞大了,外界所有的土地都已有主,势必引起所有土司的集体戒备。
如果叶小天这位蛊教教主在铜仁稍有得意便狂妄自大,很可能会遭受当头一棒,铩羽而归,龟缩回山里,不休养个几十年再难出来。
不过……叶小天并不公开他的真正身份,而是玩了一个受五部落拥戴的借口,意图改头换面,以一方土司的身份融入山外世界,显然他也清楚可能会遭受的阻力。
然而,这能瞒得住一些小土司,瞒得住朝廷,不可能瞒得住那些天王、金刚级的大土司!
他们会不会未雨绸缪,主动出手,把这个危险扼杀于萌芽之中呢?
田妙雯脑海中一瞬间考虑了许多,缓缓说道:“哥,此人无论是敌是友,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我们田家复起的计划!所以,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接近他!”
田彬霏眉头一皱,将妹妹搂在怀中,关切地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好随便去接近一个男子?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田妙雯凝视着田彬霏,柔声说道:“这个叶小天和凝儿、莹莹都有些牵扯不清的关系,而我和莹莹、凝儿是金兰姐妹,你确定你比我更适合出面吗?”
田彬霏心中愈发紧张,冷哼道:“你不要以为结交了蛊教教主,就有能力摆脱我,你是痴心妄想!”这句话一出口田彬霏就心中大恐,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有些畸形?
但是他什么都能控制,唯独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因为无法控制,所以他把妹子视为禁脔,谁敢试图染指,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除掉;因为知道自己这种感情不正常,所以他竭力地隐藏,生怕被人看出端倪,然而现在,他竟说破了。
田妙雯从小跟哥哥相依为命,私下关系十分亲密。
但自从她从懵懂无知的小姑娘,长成楚楚动人的少女,就慢慢发现了异常:哥哥对她的疼爱远超兄妹之情,不但想尽一切办法跟她形影不离,而且看她的眼神中分明闪烁着情欲……有一次她熟睡中竟然发现哥哥在偷偷抚摸她,还深情地注视她良久,甚至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当时她心中惊骇,却只能装睡,担心哥哥知道她已醒转,今后两人无法自处。
田妙雯从小把复兴田家当作己任,并为此殚精竭虑。
她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对别的男人从来不假辞色。
但是现在她面对的是自己亲哥哥,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英俊潇洒、文武双全,是她最尊敬和崇拜的人,她该如何面对这份孽情?
田妙雯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轻轻挣出哥哥的怀抱,叹息道:“你……终于承认了!”
田彬霏大恐,失措地解释道:“不!不是的!小妹,你听我说,我……我不是畜牲,我没想过要害你,我也希望你过得幸福,我只是……我只是……”
田彬霏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低声嘶吼道:“我受不了!我受不了男人对你好,也受不了你对男人好!你向他们笑一笑,我都会发疯!我真的受不了,我控制不了啊……”
田妙雯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她用同情和怜悯的目光看了一眼哥哥,转身走了出去。
“韧针……”田彬霏绝望地唤着她的小字,眼中泪花闪烁。
叶小天向安公子身后看看,没人,不死心地再往远处看看,还是没人。
安大公子揶揄道:“行啦,你不用看啦,就我一个人,表妹没来。你若有暇,不妨去看看她。”
叶小天苦笑一声:“难!我现在实在抽不开身。”
安公子深以为然:“也是,你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拥有二十八旗的一方霸主,新官上任,自然忙一些。”
叶小天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二十八旗还是八旗,现在还很难说呢。”安公子恍然大悟:所谓五个部落共二十八旗人马,包括那含糊不清的人数,都是叶小天放出的风声。
他要试探来自外界的反应,看看会遭受到多么大的阻力。
格哚佬部出山已经是既定的事实,而且已经得到各界的承认,现在就看他追加的那四个部落究竟会引起各界多大的反应了。
如果反应过度强烈,那么五个部落可能就会变成三个、两个!
在博弈的过程中,叶小天就可以根据时势的变化,随时调整此次出山的部落人马数量,直至达到各路大土司可以接受的底线。
叶小天把安公子让进小书房,安公子拿出一封书信,递与叶小天,原本时常玩世不恭的笑脸严肃了些:“这是家祖给你的书信!”
叶小天吃了一惊:“安老爷子给我的书信?”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安老爷子在贵州尊贵不亚于万历天子,接到他的亲笔书信,和接到一份圣旨也差不多了。
安老爷子的这封信很长,先对他选择成为一方土司大加赞许,然后提醒叶小天耐心一些,不要期望毕全功于一役,采取缓步推进的方式,给外界一个接受、容纳的过程。
叶小天是京城人氏,这一点贵州土司们并不在乎,因为他们这些大土司,祖上同样不是土生土长的黔地人。
他们的祖上都是大汉、大唐乃至大宋时期由朝廷委任于此的封疆大吏,在中原王朝发生动荡的时候,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从而据地自守,世世代代传承下来。
叶小天一个年轻后生,不像在权力场中浸淫了一辈子的安老爷子一样目光老辣,分析得如此鞭辟入里。
安老爷子的这封信,为他照亮了前行的路。
只是……老爷子如此苦心栽培,难道就没有意图?
叶小天可不相信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儿。
果然,安公子接下来对他所说的话,让叶小天极为震撼,内心大起波澜。
他在铜仁府如今已经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可在整个贵州,依旧不会放在四大天王、八大金刚级别的大土司们眼中。
他还在铜仁为了一城一地之得失而绞尽脑汁时,有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老人正藏于九天之上,悄悄俯瞰着大地,着眼点却是气运、江山和天下!
叶小天把安老爷子的亲笔信当着安公子的面付之一炬,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老人家……觉得我可以在此事中发挥作用?”
安公子道:“实不相瞒,家祖下的棋,可不仅在铜仁一处。足下其实是属于意外的变数,家祖如今并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之后还要看你能发展到什么程度。”
叶小天哈哈一笑,起身道:“好!请你回复安老爷子,晚辈求封土司一事,还请老爷子多多帮忙!叶某会力争成为黔东之龙,否则也不配为土司王所用了!”
安公子也随之站起,含笑拱手道:“家祖很看好你!若不是器重于你,也不会派我前来和你说这番话。实际上,作为安氏长孙,眼看家祖对你如此青睐,我都眼热得很呢!”
土司需要敕封,朝廷对重要的土司还要委任一个朝廷命官的官职,此次叶小天和果基土司就由张雨桐、于珺婷及其他众土司保举了官职。
而土司的朝官身份有两种:文职和武职。
文职有土知府、土知县、土同知、土吏目等。
武职主要是宣慰司、宣抚司、安抚司、招讨司、长官司等。
像安老爷子这等身份,那就是最高一级的宣慰司了,其他三大天王也是。
而八大金刚则宣抚司、安抚司均有。
叶小天只暴露了部分实力,这次最多会被委任为招讨司,最大的可能是成为长官司。
文傲和于海龙一左一右陪着于珺婷进了叶府,她要往雍尼家族和阿加赤尔家族做说客,来向叶小天辞行。
此行根本不是为了表示对叶小天的敬重,而是她借机有事要谈。
此事不宜宣诸公堂,可于珺婷又怕私室密谈,叶小天就要自己履行诺言扮小女奴。
小女奴怎么跟自己主人谈交易?一边伏在榻上,娇嫩嫩软弹弹的香臀被打得猴腚儿似的,一边娇喘吁吁地谈公事?想想就寒。
桃四娘引路,陪笑道:“监州大人见谅,我家老爷正在会客。您是贵客,先请花厅就座。”
叶小天送走安公子,回到花厅就看见于珺婷、文傲和于海龙三人坐在厅中,不由得讶然道:“于监州、文先生、于头人,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桃四娘上前道:“老爷,于大人到了有一阵儿了,因老爷正会晤贵客,奴家不敢打扰。”
叶小天扫了一眼文傲和于海龙,对于珺婷彬彬有礼地道:“监州大人,请小书房叙话!”
“我……”于珺婷“不”字还没出口,叶小天已经当先向小书房走去,把个于珺婷气得牙根痒痒,偏又发作不得。
于珺婷的酥胸急剧地起伏了几下,强忍着怒气站起来,大步向书房走去。
书房里面,叶小天翘着二郎腿正喝茶,看见于珺婷进来了,叶小天也不说话,只用手中的茶盖向下点了点。
于珺婷咬了咬银牙,气鼓鼓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一双手捏成小拳头,在他大腿上轻轻捶了起来。
叶小天惬意地闭上了眼睛,仰靠在椅子上。
于珺婷伸出食中二指,做剪刀状,在叶小天大腿根儿处恨恨地剪了两下。
叶小天一睁眼,于珺婷的两根手指迅速变成了抹眼泪的动作。
叶小天忍不住道:“你干什么?”
于珺婷委屈地道:“人家有事要跟你商量,偏偏你一见了人家,就知道欺负人家……”说着,泪花儿就在她的眸里荡漾起来。
饶是叶小天素知此女千变万化,最擅伪装,此举有八成是在做戏,还是心肠一软,叹了口气道:“成!那你说吧!”
于珺婷马上破涕为笑,喜滋滋地给他捶着大腿:“人家就要去雍尼和阿加赤尔的部落了,可人家实在放心不下三叔和四叔,你真放心把两匹恶狼放在我的身边?”
叶小天想了想,颔首道:“好吧,这两个人,我另外安排,不再留在你的部落里就是!”
“你真好!”于珺婷大喜,站起身来,喜滋滋地给了叶小天一个香吻。
叶小天飘飘然起来:“你看,谁说要谈公事,就非得一本正经?这么谈,不是很愉快么,一样谈成了。”
“大人让我们去格哚佬的山寨?”于扑满和于家海茫然地看着叶小天。
叶小天道:“不错!你们两位虽然只是于氏土舍,可是你们的能力毋庸置疑,于珺婷的气度格局怎能和你们两位相比?可是,于土司如今已经臣服于叶某,你们两位留在于氏部落不但不会被重用,我担心她会对你们暗下毒手啊!”
叶小天一副用心良苦的模样,道:“格哚佬部的战力很是不错,可是这些山里人,论起权谋智慧哪比得了山外人?我想请你们两位去格哚佬的山寨,帮助他们尽力扩张地盘,还得巧算妙用,不能落人口实。来日叶某若成为四大天王那样的人物,你们两位就是有功之臣!”
于扑满和于家海面面相觑,叶小天为他们所描绘的美好蓝图,真的打动了他们。
一方面他们觉得山里人悍不畏死、野蛮难缠,同时又觉得山里人愚昧单纯,很容易被人耍得团团转。
如果真的去格哚佬部并且发挥了大作用,来日叶小天成为天王级的土司,他们作为替叶小天打江山的急先锋,就算不能成为八大金刚级的人物,做一个小土司总可以吧?
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啊!
叶小天亲自把他二人送到府门口,眼见二人上马而去,李秋池站在叶小天身后轻笑道:“这两个人有野心,人又卑鄙,让他们去帮格哚佬的忙,正是用得其所,东翁高明!不过,这两只老鬼会不会打格哚佬山寨的主意?”
叶小天微笑道:“我若把你派去张家,你有本事让张家的人奉你为主么?所以他们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全心全意帮我打江山,离了我,他们什么都不是!”
提溪这边,于家海和于扑满这对阴谋家一到卧牛山,工作热情极其高涨,没一件事他们不想插手。
还别说,他们毕竟是一方土舍,曾经拥有自己的土民和领地,治理经验相当丰富。
而格哚佬部原本住在深山里,出山后不仅仅是拥有一块土地就能适应山外生活的。
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要有一系列相应的调整相配合,有这两个人相助,格哚佬部的建设和重组才迅速发展成熟起来。
于家海和于扑满刚为下山务农的族人分配完土地、耕牛,按照农耕特点为他们划建村庄,建立好比较合理的村级管理制度,回来后就找到了格哚佬,热血沸腾地煽动起来。
“寨主,我打听过了,沿山脊往西,水银山以南那片峡谷,是无主之地啊!因为山谷里不宜居,也不宜耕种,所以一直没有明确指定过它归谁,咱们得去占喽!”
“是啊寨主,这么一来,咱们距水银山就更近了。听说那水银山出矿产,挖出来就是钱。咱们要是和于家、果基家联手,把杨家赶走,应该也能分润两成吧?嘿、嘿嘿……”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是为遵义。
遵义乃播州之中心,北依大娄山,南临乌江,是由黔入川的咽喉之地,黔北第一重镇,也是杨应龙的根基之地。
因为播州距川蜀更近些,所以杨应龙这位坐拥超过贵州五分之一土地的播州王,与四川方面的大员们关系更亲密些,反倒是和贵州方面的朝廷大员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杨土司的府邸规模宏大,尤胜于一般藩王。
议事大厅富丽堂皇仿佛一座宫殿,举架极高,大柱藻井,门楣上一块黑漆金字的牌匾上写的是“据德堂”三个字。
此时,杨应龙身着一袭月白道袍,斜卧在一具龙床般的罗汉榻上,微闭双目,正倾听着下属向他禀报着事情,旁边有两个蝉鬓蛾眉、俏靥如花的小丫环为他轻轻捶着腿。
一位青衫文士打扮的人正向他禀报铜仁这段时间的变化,他是杨应龙手下的一位土司,名叫陈萧,原本担任家政一职,赵文远的父亲死后,他顺位晋升,成了播州宣慰司杨应龙的“总理”,即大阿牧。
赵文远坐在他下首,他伪造父亲遗命,返回播州争夺家产。
以杨应龙的精明,未必真的相信他所伪造的遗嘱。
不过,支持赵文远获得家族之中富庶的领地,弱化赵氏家主的力量,有利于更好控制赵家,杨应龙当然认可了这份“遗嘱”。
在他的支持下,赵氏长子不敢反对,赵文远成功分得了一大份家产,也就此成了杨应龙的忠实追随者。
杨应龙懒洋洋地坐了起来,两个小丫环连忙跪下,拿过两只蒲草的软底鞋,给他穿上,又叩一个头,悄悄退到罗汉榻两端侍立。
杨应龙听完后说道:“嗯……于监州正是看了我的那封信,知道了叶小天的真正身份,觉得奇货可居,这才改变了主意!嘿!也背叛了我!”
于珺婷和杨应龙虽然没有三媒六证正式婚约,但这两人是什么身份?
密唔时的一个口头约定,其效力并不亚于官方承认的婚书。
如今显而易见,这位准新娘在获悉叶小天真实身份后,果断地把可怜的杨土司给甩了,杨天王头上此刻正稳稳当当地戴着一顶碧绿的帽子……
“哈哈哈哈……”爽朗的大笑声在大殿中回荡,杨应龙负着双手,愉快地踱起了步子:“想当初,我就觉得这个女子拿得起、放得下,由帼不让须眉,不似寻常女子般忸忸怩怩的惹人憎厌,果然没有看错人啊!此等佳妇奇女,唯有我杨应龙才配拥有啊,哈哈……”
陈萧和赵文远相顾愕然,不管于珺婷是以准新娘的身份,还以是盟友的身份背叛了他,咱们土司大人都该羞愤交加吧?
那于监州跟叶小天恐怕没羞没臊的事儿都已经做了无数回,虽说土司大人喜好妇人,毕竟不曾有过把不贞妇人娶回家的先例,难道他竟一点不在乎么?
杨应龙站定身子,笑容可掬地道:“生苗出山,和于家秘密缔结盟约,叶小天隐藏尊者身份,意图成为一方土司,哈哈……好啊!这些事,我本想让格格沃去做,可惜他死得太早,枉费了我的一番苦心。没想到如今不用本官操心,叶小天就替我做了,而且还做得很好……他想做土司,好啊!这件事,我得帮帮忙。”
杨应龙又转向赵文远:“你在葫县与叶小天共事经年,对他的脾气秉性应该很了解吧?那么你这两天就留在宣慰司吧,把你对他的了解,详细说与本官知道!”
能有机会和杨天王密切接触,赵文远的骨头都轻了三分,欢喜不禁地道:“属下遵命!”
叶小天的文校和武院在一连串的风雨后,此时已经开始正式运作,从格哚佬山寨选择的适龄儿童包括铜仁城内自愿入学的孩子已经按照他们的意愿进入文校和武院。
叶小天已经规定山中各部从明年起都要择选族酋部领们的子弟出山,入文校武院学习。
他分别任命毛问智和华云飞为文校和武院的学监,华云飞同时担任武院和文校的箭术教习。
叶小天在铜仁培养自己的“天子门生”时,紫禁城中万历皇帝正在金銮殿处理国家大事。
申时行取出奏章:“陛下,臣这里还有一本。贵州山中自古便有山民栖居。而今,却有山民陆续出山,铜仁知府张铎曾派推官叶小天前往安抚,出山的五部山民便推其为五部共主。这叶小天乃京城人氏,铜仁流官,竟受山民拥戴,愿奉其为土司。以叶员之出身,若为土司,必心向朝廷,感念陛下。”
“哦?”万历皇帝想了想,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陕西道巡按御史李博贤出班奏道:“臣以为,土司一旦敕封,便世袭罔替。这个叶小天究竟品性如何、能力如何,尚不得而知,不宜贸然敕封。”申时行道:“该员曾任葫县典史、县丞,在葫县任上曾解决大旱,剿灭盘踞该地多年的山贼,接连破获官员贩私、贪腐等案件,堪称干吏。任铜仁推官后,又与当地贤良士绅一起,开义校、设武院,乃教化之道也。因此,臣以为,应予敕封,免伤忠臣之心!”
申首辅地位高,说的话又具有说服力,李博贤微微一笑,不再反驳,便退回了班内。
万历见其他官员再无异议,便道:“既如此,召该员赴京面君吧,奏对之后,敕封土司!”
天子亲召,再予敕封,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天子门生了。
叶小天接旨后赶赴京城,四十辆大车,一百二十名随从,美服壮马,华车似锦,那威风派头,较之封疆大吏回京也不遑稍让,区别在于沿途没有地方官员出城远迎、接风饯行。
叶小天从家里的来信中得知,他离开京城不到十个月,大嫂生下一个女儿,起名叫叶灵。
叶父日夜在粮油店操劳,本就身体虚弱的他两年前一场大病撒手人寰。
虽然不是生身父亲,但将他抚养成人,恩情却不能忘,叶小天也黯然伤心,更惦念壮年守寡的母亲。
叶父去世后,粮油店就盘给了别人,家里经济来源只有哥哥当狱卒的薪俸,生活艰难,更让他归心似箭。
这次回家,他一定要带母亲和哥嫂、灵儿回铜仁,从此一家人欢聚一堂,共享富贵。
苏循天说道:“大人您这谱儿,摆得也未免太大了些。打尖时我听说广西布政大人前天刚刚回京,走的就是这条路,轻车简从,只有十余随从。咱们这么张扬,会不会太令人侧目?”
叶小天一身锦衣,仰靠在华盖曲辕的敞篷马车上,得意洋洋地道:“我要是一方布政使,也得低调。可我现在不是流官,而是土官!土官,在朝廷眼里,就是一些没什么见识的乡下暴发户,你若不是这副模样,他们才真的担心呢。衣锦还乡你懂不懂?我要在街坊面前显摆显摆,他们见了不大吃一惊才怪,哈哈哈哈……”
叶小天笑得好不小人得志,李秋池看在眼里,忍不住也笑了。
他扶保的这个人,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传统官吏们的确大不相同,有些时候他会做出很俗气的事来,可是……特别的真,并不叫人厌烦,反而心生喜爱。
哚妮坐在叶小天身旁,穿着彩衣短裙,浑身银饰,俏媚明丽得不可方物。
哚妮低头看看自己裸露在外、浑圆曼妙、充满青春活力的一双大腿,担心地对叶小天道:“小天哥,北方那么冷,我这身衣服是不是也不能穿了?”
叶小天特意让哚妮这么打扮,家里人见多了寻常汉装女子,这种苗族姑娘的装束新鲜,看在眼里尤其俏媚。
他想借此让哚妮给婆婆留下深刻的好印象,尤其是要和自己大嫂别别苗头。
大嫂在整条胡同的媳妇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俏,叶小天可不想让自己的女人落了下风。
可他却忘了贵州与京城的天气实有天壤之别。
叶小天看看哚妮俏媚的模样,饱满的酥胸,一双粉光致致的大腿,实在舍不得把这美丽的春光藏进一套肥大臃肿的冬服里。
叶小天发狠道:“你不晓得咱北方人御寒的手段,冬天在北方比在南方还舒坦呢。哪怕外面滴水成冰,你待的地方也会温暖如春。就这身儿衣裳,咱不换,该烧包时要烧包!”
叶小天捏了捏哚妮的粉腮,得意洋洋:“咱的漂亮媳妇儿,必须一出场把他们都给镇喽!”
徐伯夷被景鹏的军队当做山贼俘虏后阉割递解入京,一路艰难跋涉竟然大难不死,进宫成了低级宦官。
二十四监衙门,从掌管批阅奏章的司礼监,到负责园艺的司苑局,吃喝玩乐衣食住行,每一项都有专门的太监管理。
最倒霉、最苦逼的就是直殿监,徐伯夷现在就是直殿监的一员。
因为徐伯夷还是朝廷通缉的逃官要犯,他把姓名拆字,化名余白弓!
两个太监从他身前走过,边走边聊:“听说此番进京受封的土司原本是个流官?”“不只是流官,还是咱京城人氏呢,叫什么来着?对了,叶小天!啧啧啧,祖坟冒了青烟呐,一眨眼,人家就成了世袭罔替的土司老爷!”
“吧嗒!”徐伯夷手中的扫帚失手落地,忽然间,他心中的仇恨如火山般喷发出来。
曾经,他是一个前程远大的生员,被叶小天毁了;后来,他成为葫县县丞,一个年轻有为的朝廷命官,又被叶小天毁了!
他成了逃犯!
他被山贼强暴!
他被阉了送进宫中成了一名火者,睡在昏暗拥挤的通铺房,吃师傅的残羹剩饭,挨打受骂,干着苦力,失去了一个男人的尊严和能力。
这一切,统统拜叶小天所赐。而叶小天,却成了土司,居然成了土皇帝!“我要报仇!你让我失去了一切,我就夺走你的一切!”
徐伯夷脸色狰狞,低声咒骂,却被凑巧经过的李国舅瞧见。
他曾在葫县跟徐伯夷交往颇深,感觉这个人身影很眼熟,好奇地近前打量。
待认出果然是徐伯夷,李玄成也是大吃一惊。
李玄成并不关心徐伯夷为何变成现在这样,他只知道徐伯夷愿意为了搞死叶小天而竭尽所能,于是他把徐伯夷荐入司礼监。
两人狼狈为奸,缔结了复仇者联盟,目标正是叶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