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丹若被驱离王府数天后,闻名全京城的“夜盗”终于落网了。
原来“夜盗”竟然就是位于城南永平大街上,“青和堂”的主事堂主周侗。
他表面做的是正当生意,私下却利用夜色掩护,四处洗劫京城内富豪商贾的家中财物,这从周侗家中搜出的尚未变卖的失物可资证明!
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传出,让京城内外沸沸扬扬,整整谈论了许多天。
不过众人可不知道,将这名“夜盗”逮捕归案的命令,可是由桓王爷晏知灏亲口下达的。
半个月后桓王府这日,听到晏知灏已然由外返回府邸,被留在府里处理公事的俞以仁立刻来到偏厅。
才刚踏进厅里,俞以仁便见到一脸不悦的晏知灏正倚在软榻上喝着酒,而站在一旁随侍的匡萌之则是满脸战战兢兢的小心模样。
唉!
又来了。
自从柳丹若被王爷赶出王府后,王爷的脾气就变得愈来愈暴躁,动辄以阴阳怪气的脸色让属下猜测他的心情好坏,不复以往一向风流倜傥的轻松模样。
凡此种种,让他们这些做属下的怎么也无法不怀疑,令王爷坐立不安、脾气愈来愈坏的原因,正是那位被王爷赶走的柳丹若。
“王爷。”俞以仁走近晏知灏,躬身行礼。
晏知灏眼一抬,目光如刃地射向俞以仁,“你倒是真勤快,我前脚才踏进府里,你后脚就跑来烦我,发生什么大事需要你跑得这么急?”毫不客气的嘲讽话语立刻轰上“不识相”之人的脸上。
俞以仁苦笑一下,“王爷,实因属下有事要向王爷请示,才会贸然打扰王爷……”
“得了。”晏知灏不耐烦的摆摆手,“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之前他才被娘亲的逼婚劝说烦了好久,好不容易脱身回府,就又有事来烦,真是令人不爽至极。
“禀王爷,“延王”又送来两名女子给王爷,不知王爷是否如同往例,让她们住到“满香合”里?”
“退回去!”晏知灏一听,毫不犹豫地下令回绝。
嗄?俞以仁露出疑惑的眼神,“可王爷不是一向不主张同“延王”正面冲突,所以也不会拒绝他送来的“好意”?”
“正面冲突又如何?”晏知灏突然由椅榻上一跃而下,满脸愤懑地怒斥,“他若是因为拉拢不到我而对我心生不满,企图想对我不利,那我就干脆上禀圣上,要圣上去管教管教他自个儿的儿子,不要让他因争夺太子之位而危害到旁人!哼!届时“延王”若因此得不到太子之位,就别怨我!”
俞以仁张口结舌,顿时傻眼。
没想到主子竟然火气这么大,难道这也是为了那位柳丹若姑娘?
看来事情好象变得很大条了,他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死谏”,敲敲主子似乎有些堵住的脑子呢?
晏知灏骂完之后,因为发泄了一些怒气,表情显得平和许多。
“这件事就照我交代的去办。对了,在退回那两个女人时,顺便将“满香阁”里“延王”送来的女人全退还给他!至于剩下的那些,干脆就全解散了吧!”
晏知灏吩咐完后坐回椅榻上,神情之间难掩出一丝抑郁之色。
俞以仁见状,与站在一旁的匡萌之对视一眼,两人皆有着同样的想法。
“王爷,”俞以仁不怕死地直接开口,“是不是让属下将柳姑娘找回来?”晏知灏闻言,整个身躯一震,俊脸顿时变色,怒目一瞪便要发飙,可却在接触俞以仁关怀的目光之后,扬起的怒气随即消失无踪。
唉!连自己的属下都可以看出他真正的心思,他还能再坚持自己一点也不后悔将柳丹若赶走的决定吗?
不!他早就后悔了。他不该因自尊受创,一时气愤地做下这个错误的决定!如今这个决定居然日日啃蚀着他的心。
这阵子他想她想得心都痛了,也终于不再躲避地正视自己心底真正的声音,那就是——他已不能没有她了!
先前在娘亲那儿,娘亲无意中说他最近都是一副“失恋”的模样,当时他还立刻嗤之以鼻地回道,凭他堂堂桓王之尊,从来不对女人认真,哪来的“失恋”?
真是笑话!
旁人一句真诚的询问,真真确确地点明了事实,也彻底敲醒了他陷入迷思的脑子。
他的确是“失恋”了。
他失去了柳丹若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神,他亲口赶走了一个不用阿谀虚伪态度对他的女人,他……晏知灏蓦地深吸一口气,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偏厅外边传来一阵嘈杂声……突然,偏厅的门猛地被人踹开,之前曾承诺不会再进入王府的于怀恩,氯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晏知灏!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混蛋!你为什么把丹若赶出王府?”于怀恩劈口就是咒骂质问,反手一翻,挡回尾随而来且出手攻击他的王府卫兵。
晏知灏一见闯进来的人竟是于怀恩,表情陡变,黑眸闪过一道不知名的光芒。
“住手!”晏知灏随即开口喝退一千卫士,转向一脸怒容的于怀恩,“你来得好巧,我正想到你!”
于怀恩闻言顿时愣住,愕然回望着晏知灏。
“你没听错,我确实是有事想找你,现下你自己送上门,真是再好也不过了。”晏知灏扬起眉,缓缓露出一个久违的潇洒笑容。
清河镇是京城外围许许多多小城镇之一,因一条清澈河水贯穿镇中心而得此名。
沿河两岸,大大小小、五行六业的店铺毗邻而立,形成清河镇最热闹的一条大街,而柳丹若正是落脚在其中一间草药铺里。
说起来,她算是幸运的,两个多月前她被赶出王府时,可说是万念俱灰,整个人无知无觉,只是一味地往前直行。
经过一夜漫无目的地胡走,在天亮之际走到城门附近,随着人潮脚步的移动而出了城门。
之后,茫然走在城外荒郊路上的她,让一名被蛇咬伤男子的哀号声拉回心神。她由附近林中为男子找来药草,解了男子的蛇毒,救了他一命。
男子感激之余得知她无处可归,又见她对草药有着分辨处理的能力,遂与妻子商量,以雇用为理由,将她带回清河镇,在他开设的草药铺安顿下来。
两个月下来,草药铺因柳丹若的细心及对草药的了解,生意比起以往更是增进许多,让草药铺老板暗自佩服自己并没有看走眼。
其实这份工作对柳丹若来说算是驾轻就熟,因为“青和堂”做的就是各类药草的买卖,她早已从师父周侗那里学会分辨药草的专门知识,所以对于处理逭间规模不大的药草铺的店务,自是绰绰有余了。
日子无风无雨,平淡的过去,对柳丹若而言,在桓王府的那段日子,算是成了过往云烟,但那道硬是被她推至心底一角的伤痛,至今犹未能平抚,只得任由它随着日子一天天腐败溃烂,完全无药可愈……“丹若,你弄好了吗?天色不早了,这会儿该准备打烊了。”
“差不多了,老板。”柳丹若由柜台后抬起头,看着将摆在店门前待售的药材搬进店内的老板,“你先回去帮老板娘吧,剩下的我和小三来收拾就行了。”
老板点点头,“好,那就交给你们了。”说完,他便踏出店门,朝对面巷内的住处而去。
柳丹若继续将桌上的各类药材依序归类收妥,收拾完毕之后,她正想走出柜台将店门拉下时,门外突然慢慢踱进一道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天色下,显得有些突兀诡魅。
柳丹若抬起头,正想告诉来人店铺已打烊,可到口的话却突然哽住——一瞬间,她望入了一双她非常熟悉,且永远也不会忘怀的眼眸……那是晏知灏的眼。
柳丹若因震惊而呆住,心中蓦地涌上一阵熟悉的颤痛。
晏知灏眼眸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柳丹若,唇边徐徐勾起一抹邪气笑弧,风流倜傥,一派轻松地开口。
“听说这间草药铺的生意日益精进,全因为店里有一位擅长药草的女师傅所致,我很好奇,特来一探究竟,现下,瞧瞧我发现了什么……竟是那让我翻遍全京城仍找不着的宝贝儿。”
浓烫的眸光随着晏知灏的话语逐渐由眼中逸出,灼伤了柳丹若的眼。她的身躯震颤了一下,硬生生撇开丁眼。
“对不起,这位爷儿,本店已打烊,有任何需要,明日请早。”强迫逼出口的清冷嗓音,掩不住透出一丝压抑的抖颤。
“这么生疏啊!”晏知灏跨前两步,探手越过柜台,攫住柳丹若的下巴,令她与自己的眼眸相望,“怨我?恨我?所以不认我?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你怎会跑到这里来?”
找她?
晏知灏的话令柳丹若浑身又是一震,心跳乍然加快。
他为什么找她?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说出这么暧昧的话来?
是故意戏耍她吗?
“你……为什么来这里?”满腹疑问逼的柳丹若不得不开口,预期既苦涩又无奈。
为什么他还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好不容易才求得平静的生活,他为什么又要来打乱它?
“我是来带你回去。”晏知灏直截了当地道出打算要做的事,曚光浓烈地看着柳丹若。
柳丹若顿时怔住,直着眼瞪着晏知灏半珦,才睦地转开眼,轻轻吐出一句,“回去?回哪里去?”
青和堂不能回,师兄亦不知去向,她还能回哪儿去?
“回王府,我来带你回京城!”晏知灏毫不迟疑地说出答案。
看着柳丹若凄凉的神情,令晏知灏感到一阵心疼绞痛,捏着她的下巴的大手也松了开来。
是他的错,是他太晚承认自己的感情,所以才会重重地伤害了她。
听到晏知灏斩钉截铁的语气,柳丹若的身子又是一震。
“不、不必了,我可不想回去等着你再赶走我一次。”柳丹若涩涩一笑,有些自嘲的说。
“不!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晏知灏急促的开口,神情有些不自在。
在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之后,他怎么可能会再次犯下赶走心爱女人的错误?
“是吗?可惜我并不相信。”柳丹若转回眼与晏知灏对望,眸光中写满抗拒,“谢谢王爷抬爱,丹若无意再进王府。”
见到非常熟悉的倔强眼神,晏知灏心中突感一阵悸动。
他想她想了两个多月,几乎思念成疾,然后他发现自己最思念她的地方,就是她此刻的倔强眼神。
“不管你有意或无意,今日我都要带你走!”晏知灏突然撂下狠话,眸底泛起一道诡光。
柳丹若霎时白了脸。
“你……我就是不——”她的语音突地中断,身子往一边软倒。
蓦地出指点倒柳丹若的晏知灏,身形如风地掠向前去接住她的身子,然后转身走人……柳丹若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辆行进中的马车里头。
“停车!放我下去,我说过我无意回王府。”柳丹若白着一张脸,不再同他客气的斥道。
“这可由不得你,既然我已决定带你回去,你就别妄想逃走!”晏知灏微皱眉心,口气略显强硬。
发现自己的感情归属,他反倒无法用以往哄女人的方法来哄自己真正爱的女人。而这个发现令他感到气闷不已。
“就算真带我回到京城,你也不可能时时看住我!”柳丹若被晏知灏蛮横的话语气到了。
“放心!我的人手多的很。”晏知灏冲着柳丹若勾起一弧冷笑。
“你……”柳丹若倏地瞪大眼,不敢相信晏知灏的回答,心中一阵惊怒交加。
“我怎样?”晏知灏索性蛮横到底,语带威胁地道,“让我先把话说在前头,若你再有想逃走的念头,就别怪我对你那位“夜盗”师兄发出缉捕令,你是知道我的能耐的!”为了要让她乖乖跟他走,他毫不在意地撒下漫天大谎来威胁她。
其实他早就抓了周侗替于怀恩伏法,一方面是因为始作俑者是他,另一方面则是他不该卑鄙地打他心爱女人的主意。
柳丹若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去,抖颤着唇,心中又惊又痛,一阵阵失望的悲哀涌上心头。
“听清楚了吗?再要想走,那后果你可得自个儿……呃——”
“为什么!”她蓦地对他哭喊出声,情绪终于无法自持地崩溃。“为什么你要这么逼我……”
晏知灏先是惊呆,然后一阵心疼涌上心头,他霍然伸手,将缩在角落的她抱到他的腿上,用双臂环住她。
“不……不要!你放开我……”她猛力挣扎,双手握拳地捶他。
晏知灏后悔了,后悔不该再次伤害她。
为了避免她因挣扎而伤了自己,他一手制住她,一手干脆捏住她的下颚,火热的唇迅速攫住了她的唇,深深地吸吮,将满腹的歉意吻进她的心里……她由最初的抗拒挣扎转而逐渐软化,在放弃抗拒之后,她的心慢慢听到了由他的唇舌中传来的歉意、温柔和……爱意?
唇办缠绵的交合中,传递了他欲诉说的爱意与她犹未止息的情感。他慢慢放开她,不住地在她的小脸上轻啄。
“为什么?”柳丹若以低柔又不敢置信的嗓音问着,闪着波光的灵眸瞅着他的眼。
“是我的错,”晏知灏眼底闪着不容错辨的爱意,低醇柔和的嗓音拂向柳丹若,“我不该笨到用威胁的手段来留住你,我该明明白白的坦承,用爱意来求你跟我回王府,留在我的身边,做我的妻子。”
爱意?妻子?
柳丹若瞠大眼,完全被晏知灏的直言给惊呆了。他真的爱她?那么她真的没有错认他由唇舌交缠中所传递的情意罗?
“之前在府里,你该看得出我一向只“宠”女人,却绝不会去“爱”女人,女人之于我,只是调剂、放松身心、供我逗弄的“宠物”,只要女人顺从,我一概疼宠,但是却从不付出真情,直到遇到你……”他的手指轻抚过她犹泛着湿意的小脸。
她的泪水让他好心痛,他不想再让自己心痛了。
“当初用你的亲人威胁你留下,是因为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想要你、对你一见钟情而不自知,等得到你之后,却又发现你对我有着绝大的影响力,我不愿去深究原因,反而找尽各种理由来挑剔你,选择不去面对自己的心,以至于一再地伤害你,最后甚至还为了自尊受损,迁怒于你而赶走你……我好后悔!”晏知灏叹息出声,温柔的目光中含着深浓的歉意。
泪水再次滑落眼眶,可柳丹若却笑了,笑得温柔,也笑得深情……“你真的爱我?这是我心底怎么也不敢妄想的美梦。你赶我走时,我拼命告诉自己,没关系、看开点,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必会发生的结果……可实际上我伤心又难过,我好痛苦,我忘不了你,只能任由心中的伤口继续流血……”
晏知灏紧紧搂住柳丹若,“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不该……”
“不……”她由他的胸前逸出声,“不要再对我感到愧疚了,我虽伤心你不要我了,可我却从未怪过你,而今我更是得到了我心底最想要的,那就是你的爱……我再无所求了。”
“若儿,我爱你……”晏知灏深深被柳丹若的话给撼动了,心中对她的情意愈发满溢深浓。
“我也爱你,王爷……”柳丹若轻柔地在晏知灏的怀中回应。
“那……你愿跟我回去吗?”晏知灏低柔地请求着。
“嗯。”柳丹若在晏知灏胸前轻轻点头。
“也愿做我的妻子?”晏知灏继续努力。
“呃……我可以当你的妻子吗?”柳丹若迟疑地仰起头,“你是堂堂王爷,我只是一介平民,我们身分相差悬殊,天与地之别怎能……”
她蓦地止住话语,看着他笑得有些奇怪的脸庞,“怎……怎么了?”再也无法克制地俯头吻了吻她如花的柔软唇瓣,他噙着笑意说道:“真没想到你和于怀恩竟会想到同样的事……”
“师兄?”
晏知灏点点头,“于怀恩已找到他的双亲,而且也是个王爷喔!他已经请求他爹收你为义女了,所以现在你的身分已经不同了,当然也没有身分配不配的问题。这下你该可以放心了吧!”
“师兄他……”柳丹若再次呆住。
“他的事我再慢慢同你说,现下……你肯答应嫁我了吗?”不得到肯定的答案,他根本无法安下心。
不曾见过晏知灏如此紧张的表情,柳丹若满心感动之余觉得有些好笑。她对住他的眼,轻轻点了头。
“你答应了?”晏知灏急促追问,眼底涌上狂喜。
柳丹若再次点头,“怎能不答应?嫁你为妻是我心底偷偷盼望的美梦,而今居然成真了……”她逸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若儿,得你为妻,我亦无所求了……”
深情的黑眸深深凝住眼前娇美的脸庞,炽烈的唇舌终是按捺不住的俯下,紧紧捕捉住她唇畔的甜蜜——达达的马蹄声中,深情正浓……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