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阳光打在多罗缇雅的脸上,让她的双眼不自觉地眯起。啊,“久违”的阳光。
艾黛尔同意妥协,她的演技奏效了;贝雷特冷漠的脸下藏着巨大的喜悦,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她的伤口已被细致地治愈,污浊更被悉数洗净。走出圣墓,再次沐浴在阳光之中,感受着修道院的风......
究竟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
盛装的丽人独自走在修道院中,看着曾经熙熙攘攘的修道院如今冷冷清清。她礼貌地向遇到的每一个人点头示意,期盼又畏惧能偶遇贝雷特两人。哦,当然,她诚挚地向门卫道了歉。
究竟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
不是早就明白了吗?
安巴尔的多罗缇雅,永远明媚、得体而又落落大方。她华丽地游走于社交界内,如掌中玩物般挑弄着一个个贵族子弟。自从离开那条暗巷之后,她便许下诺言——再也不会于人前失仪。
她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加入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
她无法忘记那双眼睛。
那天贝雷特找到她,惊慌失措羞赧难堪。她从未见到她的老师露出这般神情,更没想到他突然土下座拜倒在自己面前。
“艾黛尔酱吗?我知道了。但这样可能还不够。”
她提出了种种令贝雷特目瞪口呆的做法,看这个男人感激地痛哭流涕。啊啊,这便已足够。
能让他的心也为我而动,夫复何求?
在那密室之中,我们是秘密的共犯;在灵肉交融之时,我能骗自己:“this man is mine”;我也能告诉自己,我喜欢艾黛尔酱,我想救她。
但那都已结束,现在我又是孤身一人了。
我不懂修伯特之前所说的,也不明白艾黛尔的宏图壮志。他们是歌剧里金光闪闪的传奇,而我只是一个歌者。
这便已足够。
“为情所困可不像你,多罗缇雅。”我默默对自己说,“他从未属于你,何必为失去惋惜?”
“为何要为不可能的事难过,这便已足够,这便已足够!”
“多罗缇雅?”
一个紧张而又胆怯的声音。
“那个..多罗缇雅”
“对不起!”两人同时开口。
“多罗缇雅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以皇帝之名...不,我以艾黛尔贾特之名起誓:无论未来作为皇帝还是阶下囚,你都是我永恒的友人。无论......”
我没听清她的誓言,只有一个想法在心头打转:
“是的,你对不起我。要是没有你,我不会知道自己放不下。”
艾黛尔和贝雷特满怀着感激与歉意向她道别。留下多罗缇雅怔怔站在原地。
所以...他也会像我一样,被一双眼睛点燃;他也像我一样,有魂牵梦萦的人。
“后悔吗?”
“不。我见识到了我从未曾知晓过的幸福。何况,艾黛尔酱也是我的朋友。”
这便已足够。
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竟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
[newpage]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在多洛缇雅走出地牢的同时,艾黛尔贾特也重新沐浴更衣,走出了房间。
啊,多么明媚的阳光。
不属于她的阳光。
走出拷問室之后,她便一刻不停地质问自己:“这一切值得吗?”
为了救一个人,以帝国皇帝之尊向她痛恨的非人之物低头,值得吗?
舍弃慷慨赴死的殊荣,和敌人签订屈辱的条约,值得吗?
她不能说服自己,但她再也不愿看到他人因己辗转呻吟。
就这样吧。
重新穿戴整齐的少女凛然向大教堂走去,那将是她新的战场。贝雷特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人如今无话可说。
“多洛缇雅……对不起!”
你再次沐浴在这片阳光下,这便已足够。
道别了魂不守舍的多洛缇雅,两人来到大教堂。不被教会承认的女皇昂然走了进去,面对蕾雅和枢密卿们屈臂行礼。
“身为帝国皇帝,竟然与奸人勾结背叛神圣盟约,罪不可赦!”
“百年以来教会离心,北境之中匪盗横行。十杰遗产皆非帝国所有,盟约何存?”
“事已至此还敢狂言?”
“衮衮诸公进不能宣教化,退不能辨奸邪。又有何面目于此饶舌!民饥民溺,神明安在?”
“其依紋章治天下,非与庶民治天下!”
“若无庶民,何来贵族。
大修道院千年以来年年修缮,自恩巴尔海滨至下咽喉教堂遍布,骑士团武名著于四海。若紋章为女神馈赠,教会掠财何益?”
......
......
“谁允许你穿成这样的?”
蕾雅愠怒的声音打断了争论。
“你的狡辩毫无意义。是投降,还是和你的朋友们一起下地狱,你只有这两个选择。”
[newpage]
本想杀杀她的下马威,却也压不住她的气势。但看到艾黛尔贾特身着素白囚服跪倒在自己面前,蕾雅觉得心情好多了。
她挥了挥手,示意骑士抬起架在她脖子上的棍子:“开始吧。
证明了你的诚意。”
一个重达数十斤的雕像被四个骑士郑重地抬了出来。上面刻画出龙与狮鹫齐飞的奇妙画面——那曾是神圣盟约永存与芙朵拉和平的象征,如今只显得异常讽刺 。
小半指粗的牛筋绳横七竖八地绑在了艾黛尔贾特身上,又被细致地缠在了雕像上。虽非有意,但那牛筋绳仍勒的艾黛尔的胸部高高挺起,浑身又酸又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从大教堂到修道院大门,那是她的漫漫长路。
耀眼的阳光依然普照大地,却成了她的催命符;主教以圣洁的声音宣读着她的罪行,却总不自觉地偏转过头;每当女孩想要瘫坐在地上时,卡多丽奴的鞭子总会及时赶到。修道院内无人不是信徒,但也无人不是正直善良之人。既然“危机已解除”,人们也不乐见这等惨剧。许多人背过身去,虔诚地为她祈祷女神的谅解。蕾雅站在三楼的卧室,俯瞰这一场景——教会又一次挫败叛党。
纵然艾黛尔天生神力,也只是肉眼凡胎。更何况她还接连经历了一场恶战,三天拷問。
不过几里路,她足足走了一天。
数道牛筋绳崩裂,衣裳再度破损不堪,洁白的肌肤又一次遍体鳞伤。没有羞赧也没有畏惧,她坦然将自己的身体展露在众人面前;一路汗水、血水遍布,唯独没有一滴泪水。
那时无人想到,这副《皇帝受难图》将成为新的宗教名作流传千年。
太阳将落山时,她终于完成了她的旅途。她被绑在了门口圆柱上,向世人展示违背教会的愚蠢。
无人敢靠近到她五步以内,直到夜晚来临。
傍晚,贝尔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了房间。她手中捧着一壶水和她最爱的饼干。
水让狂妄的皇帝意识稍稍清明,贝尔抚摸着她的脸,带着哭腔喊道:“贝尔不知道艾黛尔桑做了什么,但蕾雅大人这样的做法果然很可怕啊!”
“我没事的,贝尔娜提塔。无论是你们还是帝国,无论是今日还是未来,都交给我吧。”
“还有,谢谢你的小熊饼干~”
哭着跑开的贝尔此时觉得,因为害怕赋闲的父亲没回家真是太好了。
“明天,就该拟订新秩序了吧。
修伯特,我快要坚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