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黛尔身体与精神几乎都要被彻底“摧毁”的时候,贝雷特也面临着他的“终极考验”。
山脚下,被结界牢牢封闭住的山洞里。男人痛苦的闷哼和另一人的狂笑交替回荡。
修伯特•冯•贝斯特拉侯爵,世代随侍皇帝的贝斯特拉现任家主。
过往的六天,对他来说似乎远比与艾黛尔贾特一起筹备推翻教会的六年更为漫长。
是他多方调度,作为艾黛尔的代理人助其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加冕;是他策划了袭击圣墓的行动;是他失手没能救走自己的主人;也是他在夜间猛攻却连艾黛尔贾特的位置都没能确定。
“与艾黛尔贾特大人走在相同的路上是他最大的愿望”,这是他的宣言;“让我用鲜血华丽的装缀您脚下的大路吧”,这是他曾夸下的海口。
那时的他为何能这么自信。
从见到贝雷特的那天起,他的眼睛就始终牢牢地盯着这个男人;他计划了七种杀死这个男人的手段,七种!
自十年前他便一直调查着“黑暗潜行者”。从巨型机甲到地下据点,他一直作为帝国的阴影和这群人斗法。他盯了十年,十年!
可最终又如何呢?艾黛尔与整个芙朵拉都岌岌可危,而他仍苟存于世,无法分担他的主人一丝一毫的痛苦。
明明他是施虐的那一方,为何大笑却转成了号啕痛哭;明明他才杀死了背叛皇室的父亲不久,为什么自己却成了皇室的罪人。
贝雷特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他身上遍布着可怖的伤痕与暗魔法的痕迹,而他本人从被修伯特掳走的那一刻起就像已经死了一样。
他已经死在了谈判的现场,死在了刀兵相见的那一瞬间。
一次次突破下限,一次次对自己最爱的学生出手。他一次次地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拯救未来,拯救所有人。
但他似乎只成功伤害了所有人。
他该如何去面对五天前怒斥艾黛尔贾特:“不能让今天的人为明天而死”的自己;他该如何面对那些仍然尊重着他的学生。
如果他精神真的已经死了,为何他还在哭呢?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以及那尽情倾泻的暗魔法。
良久,贝雷特几乎已经成了一块锁在墙上的黑炭。如果不是炎之纹章和女神残存的神力持续修复着他的身体,想必他已经可以迎来梦寐以求的死亡。而修伯特似乎也终于倦了这无止境的拷问。
“老师,你是何时知道的?”满脸泪痕的男人问道。
“知道什么?”
“事到如今就别装傻了!”
“不……我也不清楚。”
“不肯说吗……”
“硬要说的话,只能说是女神的启示。”
“老师,你还真是心狠啊,事到如今还在说女神。
女神苏谛斯恐怕从来就不存在,而蕾雅大人真身是那个怪物。你应该和我一样清楚。”
“不,苏谛斯她是……苏谛斯,苏谛斯。
不,不是女神的启示。但,我也不知道。”贝雷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声音几乎已细不可闻。
“老师,我以前好像说过希望你没有机会体验我贝斯特拉一族的手段吧。”修伯特叹了口气,“事事都不能如愿啊。”
即使是炎之纹章,也有熄灭殆尽之时。贝雷特的生命之火此刻确实已如风中残烛。
但修伯特却没能问出任何想知道的事情。贝雷特只说着“梦境”、“第五种可能”、“风花雪月”之类莫名其妙的东西。
而到后来,这个男人激烈地忏悔着。“虽然该让艾黛尔动手,但是你的话也好。替艾黛尔贾特杀死我吧,修伯特!”
不,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洞窟中的两个罪人,不配就这样拥抱慈悲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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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军临时营地内狼狈不堪,几乎随处可见被破坏的工事残骸。而亚兰德尔的大帐里来了不速之客。
“亚兰德尔公,这就是你的计划吗?”修伯特尖刻的声音响起。
“哪有什么计划,不过是教会欺人太甚不得不奋起反抗罢了。亚兰德尔微笑着回答。
“这种话就免了。所以说贵方一开始就没打算救出我的主人吧。不过对于贵方来说,我们这群人本来就都一样。”
“哪里哪里,艾黛尔是我从小看到大的甥女,我的悲痛不比任何人轻。不过如果她的死能成为推翻教会的必要牺牲,我相信她也能含笑九泉……”
“这种话就不必说了!”
亚兰德尔公毫不生气,微笑地转变了话题:“那个能使用天帝之剑的贼人……”
“杀了。”修伯特轻描淡写地说,“至少,我要亲手杀了他来祭奠艾黛尔大人。”
“既然如此便罢了。那头野兽刚刚来袭击了,笼城战日久恐生变。
明日清晨发动总攻。想为你的主人报仇就趁明天。”
“承知。”修伯特转身大踏步地走出去。
“你对地底人的调查还顺利吗?”亚兰德尔戏谑地说道。
从一开始,地底人便未把修伯特或其他任何人类当成值得提防的对象。你会把猴子当成朋友或是敌人吗?
但猴子偶尔也会给你来上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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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窟
贝雷特仍被困在洞中,他脑海中仍回荡着修伯特的那句话:
“你该死,我也该死。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以死赎罪。”
修伯特的圣疗水平实在差劲,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该强行拉着他学学的。
不过女神之体顽强的生命力还是助他恢复了元气,而修伯特送来的圣器“赛罗司之剑”更助他进一步重焕生机。
“五日前从教会手里抢来的,和你的紋章不配套。但教会的古董由你使用应该也糟不到哪里去。
如果记载无误,此剑是千年前圣者赛罗司……就是蕾雅大主教的剑,对付地底人或许会有用。”
“出手的时机就由你掌握吧,老师。反正事情也不会更糟了。”
现在的情况与梦境不同,或许艾黛尔还活着。贝雷特不断地安慰自己。
但,那梦境究竟是什么?
自从苏谛斯消失后,这样的梦境便多了起来,但这绝不是苏谛斯的力量。
是某种,更为遥远的启示。
这启示让我抓到了艾黛尔贾特,这启示让我到了这般境地,而我恐怕会死在明天的战场上。
人就是这么矛盾,刚刚还那么急于求死,死里逃生后求生的动物本能又在心中占了一席之地。
“为什么我如今,会畏惧终结这一切。终结我这荒唐的旅途。”
贝雷特猛地抬起头,透过洞口望向夜空,恶狠狠地说:“不,不是我的旅途,是你给我选的路!”
“我想拯救世人,可你却一手遮天。好吧!我会如你所愿赴死,让自己万劫不复,永世遭人唾骂!”
“看我赴死吧!操弄人心的伪神!”
贝雷特彻夜无眠,他已与那启示决裂。
人类将以人的姿态自立,这不正是艾黛尔贾特总挂在嘴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