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汐曾经有一个小小的家。
从很小的时候,心思细腻的女孩就发现了这个小小港湾的裂痕。
或许父母的爱情从开始就是个错误,随着青春的激情消退,两人结合之处的伤口才开始阵痛。
曾经的甜蜜,在这杯名为生活的热饮中被逐渐增大剂量的冰冷现实稀释得没有了滋味,只剩下苦涩残留。
女孩一直在努力着,用自己的努力去粘合那些不断延伸的裂痕,她珍视着这个小家。
她喜欢父亲给她讲的睡前故事;她喜欢母亲给她做的美味饭菜;她喜欢这个承载着她亲情的家。
貌合神离的父母也在心底明白女孩的努力,他们选择沉默着共同扮演着家人的角色,他们把本该交给爱人的那份感情寄托在了这个懂事的孩子身上。
陈沐汐不知道这个小家还能维持多久,她在以自己作为粘合剂,哪怕无法坚持到最后,她也希望能维系得更久一些。
崩溃是注定的结果,诅咒只是加速了不幸到来的过程。
当原本作为维持这个家庭的纽带的女儿,逐渐成为自己仇恨厌恶的对象,这个家庭维持的理由已经无法再说服这两个相看两厌的成年人。
“妈妈……小汐呢?”
女孩身上的校服沾满雨水和泥浆,手肘还在渗着鲜血,但她对这些恍若未觉,她只是对自己回家后没有看到那只粘着自己的白色小猫而感到慌乱,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坐在客厅一脸阴沉的母亲。
她已经用一个月的时间习惯了这样的欺凌,只要回到家,她就可以抱着小汐和爸爸诉苦,虽然爸爸对自己越来越不耐烦,但陈沐汐不怪他。
都是诅咒的原因,都是她的错。
母亲看着满身狼狈的女儿,俏丽的容貌眉眼满是那个男人的样子,不知何时起,只要看到这个女孩,她就会无名火起。
那个男人的傲慢和自私,同事们的勾心斗角,上司的丑恶嘴脸,一起让她深恶痛绝的事物都方法有了实体,被凝聚在这个流淌着自己一半血液的女孩身上。
“妈妈?”
陈沐汐发现了妈妈的不对劲,她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衣角,小声地说:
“我回屋了……”
她知道现在的母亲不应该被打搅,已经吃过几次苦头的女孩,知道自己会惹来厌烦,于是就自觉地转身回屋。
女孩转身离开的动作反而刺痛了母亲的神经,在女人的眼中,女孩的动作和刚才嗤笑着离去的男人完全重合。
“你回哪个屋?”
“嗯?”
女孩疑惑地回头。
“你不就是想走吗?啊?不就是想找你那个混蛋爹吗?”
“妈妈?”
“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妈妈!”
女孩感觉冷得发颤,她茫然无措地看着面容扭曲的母亲。
“别叫我妈!我让你现在滚!”
女人的愤怒和仇恨在与女孩的交流中不断被催化,理性被迅速熔解,她径直冲向女孩,粗暴地抓住女孩的肩膀,然后往门口的方向用力一推。
女孩被直接推得摔在地上,还来不及感受疼痛,就又感觉到了手臂被死死攥住。
“妈妈,我错了,别赶我走。”
女孩被母亲拉扯的动作吓坏了,她连忙抱住了母亲,苦苦地哀求道。
啪!
“别碰我!”
脸上并没有疼痛,或者说,在胸口如刀割般的痛楚下,脸上的疼痛显得微不足道。
泪水滚动在发烫的脸颊,带来一阵痛痒,女孩即使被使劲拉扯,也不敢放开抱住母亲的手。
“妈妈,我错了,您打我吧,我错了……不要赶我走……”
雨渐渐大了,将女孩的哀求冲刷到坚实的地上,摔得粉碎。
象征家的门还是关上了,女孩失魂落魄地瘫坐在门外,绝望随倾盆的雨水一齐降临在身上。
“我想……回家……”
女孩小脸惨白,身体蜷缩成一团,带着哭腔的呢喃惊醒了一旁睡得很轻的少年。
司忆梦听到这样的小小愿望,千斤的重压仿佛落在了他的胸口,喘息变得艰难起来。
他轻轻地抱住女孩,把女孩的头靠在自己的心口。
“我也想回家。”
少年轻声向女孩分享了自己相同的愿望,如墨的瞳孔融入深夜,两颗流血的心前所未有地靠近。
……
“所以说,还是没有成功?”
接过了梅大小姐丢过来的瓶装水,司忆梦狠狠灌了一口,然后说:
“虽然我拿她朋友的安全威胁了她,但我也不可能真的去伤害她的朋友,我可不打算成为罪犯。”
“你现在的行为就已经够判刑了。”
无力反驳的司忆梦只能转移话题。
“我打算进一步从她的家人入手,我一会先去搞定她的朋友,然后再去找她的家人。”
陈沐汐的家庭情况早在几天前他决定帮助女孩的时候就拜托梅大小姐调查过,因此他对女孩的家人现状有着一定的了解。
女孩对恢复正常生活的渴望是支撑她到现在的理由,只要让女孩意识到,即使没有了诅咒,也再无法回去曾经。
到时候,如潮水一般的恨意肯定会吞没他这个戳破幻想的恶人。
“我感觉,我在见证一个人渣罪行的不断升级。”
“你可是我这个人渣的重要帮凶,大小姐。”
梅大小姐没有反驳。
“既然我已经算帮凶了,那我也不建议再多帮你一些。”
梅大小姐的话让司忆梦吃惊地转头,大小姐没有看他,而是背手站在那里,晨风微掀起她长发,凛然的姿态宛如高岭之花。
“为什么?”
虽然为了陈沐汐的事情,司忆梦已经麻烦了她许多,但梅大小姐会主动表示要参与这件事可是第一次。
“我感觉,你一个人办不到。”
“如果只靠你一个人,恐怕结局就只会是给那个女孩,还有你自己,留下更大的创伤。”
“你已经在动摇了,不是吗?”
梅大小姐紧盯着少年阴沉下来的面容,语气没有丝毫的和缓,她的言语毫不留情地刺破了司忆梦的伪装。
“你真的比那个女孩坚强吗?”
司忆梦在被拷问着,他被迫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