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了几声就被按停,旁边床上宿醉的女人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睡得死死的。过了不知道多久,去按闹钟的手露在外面,被冷气吹得起了密密的一层鸡皮疙瘩,女人这才醒来。
健屋头发乱糟糟的,晚上睡着的时候没有摘下的那个十字发饰正坠在刘海的末端,随着她伸懒腰的动作小幅度晃动着。头还在痛,听不清声音,甚至有点耳鸣,像是鼓膜被头脑里冲出来的热气向外撑一样。
糟透了,错过了自己一直想看的20岁的第一个日出。打开手机想查收同学们对自己的生日祝福,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暗紫色提示框。
“假面舞会平台:Sora女士,您对Yuki女士的约会申请已经通过,请双击查看详情。”
双击过后,弹出的应用界面也是暗紫色的,logo是一个经典的假面,黑色镂空的花纹,左边一只紫色的蝴蝶停在上面。她这才想起,假面舞会是一款交友软件——实际更多的作用约陌生人共赴巫山。
昨天回家的时候就已经过了12点了,仗着已经成年,健屋喝了母亲买来喝的啤酒,只有一罐而已,自己隐秘的欲望在酒精的作用下浮上表面,获得了身体的操作权。
这个平台上上传的图片都用了假面滤镜,但健屋知道,夜里使用它的那个自己其实才是假面之下的自己。
在对话框打下“不好意思,我昨天喝醉了,希望取消约会申请,打扰了”,想要直接点击发送,手指却不受控制地点进了这位Yuki女士的主页。
健屋不愧是健屋,醉了遵循本心也很有品味。Yuki有十二朵玫瑰,没有臭鸡蛋,说明她有十二次约会都被评了好评,没有差评。头像带着稻荷狐狸滤镜,只露出一双深邃的橙色眸子。
照片墙只有一张,是一个女人的背影。黑色长发的女人穿着黑色蕾丝点缀的露背长裙,坐在钢琴前弹奏着。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上半身和正在按着琴键的修长的手指。拍照的人很有水平,健屋几乎就要双击图片,仿佛这只是暂停着的视频,只要双击,她就能看见女人的手指在琴键黑白间跃动,就能听见优美的旋律。
反应过来的时候,消息已经发出去了,并且立马显示已读。
只是发出去的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句拒绝,变成了“您好!我非常期待!请问约定什么时间地点呢?”
健屋心虚地和母亲说自己去和朋友玩,出门就打车去了。她一眼就认出Yuki了,这个女人的气质带着些优雅庄重,却很随意地穿着白色的衬衣和深蓝色的长裤。
“是Sora小姐吗?”Yuki的声音很温柔,明明是问句,却自然地带着肯定,尾音上扬着,就像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健屋无疑被这个人蛊惑了。进房间的时候,发现Yuki已经准备好了温水,室温也在合适的温度,浴室里的洗澡水已经放好,一切都只等着健屋。
哪怕是风俗店的工作人员,可能都没有这么贴心。
和Yuki的交合是很舒心的,她会询问着,挑逗着,引诱健屋说出最隐秘的欲望。没有很强的侵略性,却让健屋一次次主动打开城门,迎接这个女人的军队。
“可以接吻吗?”健屋忍不住这样问了。Yuki眼中有些错愕,她犹豫了,最终还是吻了下去。
慢慢的,Sora成了给Yuki第13朵玫瑰的人,接着,第14朵,第15朵……都是她的,自己界面的玫瑰也多了起来,都是Yuki给的。
Yuki好像不是本地人,又也许只是喜欢住在这里。从那些香薰和梳妆台上的护肤品,又或是衣帽架上的帽子和偶尔看见的柜子里的包,健屋知道,Yuki的经济水平常住在这个高级酒店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健屋被自己的生理性泪水模糊视线的时候,总能看到Yuki兴奋的表情。做的时候,Yuki慢慢会适当地强硬些,有时也会说一些让健屋更兴奋的dirty talk,更多的时候却喜欢在健屋耳边说着除了“喜欢你”和“爱你”以外的情话,偶尔的偶尔,她也会带着健屋去探索自己的深处。
冬天的时候,健屋做了一个过去不存在的夏天的梦。她梦见她的20岁生日是在一个宴会大厅,人们带着假面,翩翩起舞。而伴奏的钢琴前,坐着一个穿着露背黑色蕾丝礼裙的女人。她背对着健屋,但健屋知道她戴着一个和长裙有些不搭的狐狸假面,还有一双深邃的橙色眼睛,声音很好听,会像柔滑的丝绸包裹住她,根本挣不开,也不想睁开。
健屋知道那么多那么多,却看不见女人的正面,看不见那个狐狸假面。
女人修长的手指就这么暴露在健屋的视线里。那曾经狡猾挑逗弄着健屋敏感点的指尖落在琴键上,美妙的旋律就这样产生了,像是气体一般,弥散到整个梦境。
而健屋却听到细细的“噔”的一声,是她心弦被拨动的声音。
虽然只是抱与被抱的关系,但她总是不介意在这里过夜。半夜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记得梦里有什么了。她揉揉眼睛,静静地看着Yuki的眉眼,突然移不开视线了。月光蒙在她的睫毛上,给那长长的扇骨糊上了银白色的扇面。鼻翼随着呼吸微微收紧又放松。她的唇线很明显,两片唇中间启着一条细缝,偶尔也有气流通过。
好想吻她。
吻上去的时候,健屋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再往前一步,就失去了再来这间房间的机会了。
早上Yuki醒来后一向是沉默的。这是这种关系的正常状态。健屋不敢看Yuki的眼睛,那里除了在激情时,总是温柔的,带着几分疏离。眼神交流并不是这种关系会有的,健屋也不担心自己眼中的动情会被看到。
可是这次,Yuki主动和她对视了,不忍,而欲言又止。健屋明白,她察觉了,结束了。
Yuki还是帮健屋叫了计程车,将她送下酒店,陪她等车,在她进车门的时候,送上一句“再见,Sora小姐”,与以往不同的是,她还送了健屋一支玫瑰。
健屋知道,这代表她们在假面舞会上互赠玫瑰的关系结束了。
偷偷地,健屋去问了酒店前台9649号房间的人还在没在,靠自己这大半年经常出入这里的脸套到了话,Yuki的姓氏,是白雪——Shirayuki。
闲暇的时候,她会看看Yuki的主页,只敢用左手拇指上下滑动,以免不小心点到右边的赞,暴露自己的踪迹。
看到她的玫瑰变多的时候,健屋总是忍不住喝酒。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看到Yuki站在自己面前,手持一把左轮,对自己的胸口开枪,在那里留下一个红黑色的洞口。
制造洞口的人理所当然的没有填补它的意思。
心脏没有停止跳动。还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打碎了,碎片被心脏一泵一泵和血液一起流到全身各处,在她最后的意识里撕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