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在李平还意犹未尽的时候就已经提前结束了,几个女人之间的交流也达到了高潮。
看着终于放下筷子的他又端起了茶碗,女人们停住了话题,无声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毛喃把女人们面前没有吃完的东西都推了过去。
已经习惯打扫战场的李平没有客气,把几小碟没怎么动的东西归类组合后,行云流水般的就让它们消失了。
餐桌上一片寂静——“你们部队上是不是很苦?你是不是经常吃不饱?”
“差不多,你看他瘦的。”
“要不你就是太累了吧?还是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就是,我有一次就有几天没好好吃饭,那天妈妈做了我爱吃的鲜蘑炒肉,我就吃了特别的多!”
“去——你那是谗的。他怎么看也不像。”
“那他一定是……”
“好了好了,他不是那样的。”
松彩虹拦住了两个小家伙的话头,瞟了一眼李平又接着说到:“他从小就那样,在家的时候一个人比他们全家人吃的还多。”
“啊……是这样呀!”
“你从小就那么能吃咋也没长高,还这么瘦?”
“就是!光吃不长肉,没良心!”
“你是不是……”……
从彩虹没想到自己的解释不仅没有除疑问,反而引起了两个小家伙更大的好奇心。
两架美丽的小轰炸机以更快的频率在李平的头上盘旋着,战斗着。
在大女人们一片同情的目光里,李平一本正经的——“金院长……”
“别院长院长的了,我比你大,叫姐就行了。”
金花眼角含着一抹笑意,淡淡的说到。
“大姐……”
“梅玉姐也比你大,大姐大姐的谁知道你叫哪个?再说我们很老吗?”
收起笑意,女人认真的提醒到。
“咳……嗯。金花姐,莫日根怎么样了?”
挫折中,男人终于拿起城墙挡住了脸。
“才想起你莫日根大哥呀,他的伤不太严重,要住一段时间医院。人家可是一直把他的李兄弟挂在嘴边。我来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了一番,千万要照顾好你哪。”
女人睁大眼睛看着李平,似嗔似怪的说到。
“咳……咳。金花姐,我想去看看大哥,他在哪个科住院。”
李平边说边站起来。
“这会儿着急了,没吃饭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假心假意!哼——”
小女人毫不留情的炮弹炸碎了男人的城墙。
“我……”
不能再解释了,男人决定立即投降。
“不用着急,老莫的治疗还要等会儿才完,我们再过会儿一起去看他。”
金花草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困境中的男人,轻轻的转走了两只装满弹药的炮口。
女人之间话题就随后展开了。
坐了一会儿,奶茶的作用就体现了出来了。
梅玉趴在金花的耳边说了几句,站了起来,两个小女人见了也跟着要去。
男人以为要去看老莫,也马上站起来。
“等等,我和你们一起去。”
“呸!谁要和你一起去!不要脸!”
小女人怒目圆睁,一脸不忿的盯着李平。
而大女人则满脸飞红,一把拉过小女人,快步消失了。
“这……我……”
李平一头雾水。
“哪有那么多这呀,那呀的,你以为还是在路上啊?也不问问清楚就乱搭话,真是的!”
金花看着还没明白过来的李平,无奈的解释到。
“啊,路上?……噢……原来……”
释然的男人不好意思起来。“我……”
在男人的目光里,金花微红的脸转向一边,心里暗骂着木头,可思绪却飘回了雪夜……
原来,在回来的路上,两个大女人先后开始内急,可是都不好意思跟开车的李平说,只好忍着。
后来两个小家伙也因为同样的原因醒了,可是也不意思说。
只是在心里把这根不知道体谅人的死木头骂了一千遍。
而几个女人的坐卧不安也引起了李平的注意,他不断的回头,给几个不安的女人以鼓励和宽慰的眼神。
那意思是“放心吧,有我在……”
女人们见他不断的回头和使眼色,开使都以为木头开窍了,现在不停车是在找什么安全的地方。
女人们还含羞带笑的感激了一下。
可是随着内部压力越来越大,而木头除了一脸的傻笑,却一点停车的意思都没有时,女人们有心要杀人了。
终于,小女人忍无可忍了。
“停车——我要……木头!快停车!”
自以为是又不明所以的男人,一脸愕然的刚把车停稳,女人们就迫不及待的打开车门冲了下去。
而终于明白过来女人们是要干什么时,男人现在好有些难为情啊!
可话有说回来了,不就是要……早说吗,停下车不就……
草原的冬夜深远而辽阔,仿佛要把一切都吞没,风呼啸着卷起雪粒铺天盖地的袭来,几步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几支温室的花朵在漆黑夜里瑟瑟着,拥在一起,茫然的体会着大自然的力量,刚才冲下车的勇气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
怎么会是这样呀!
“来,这样就可以了。”
李平拿着大衣走了过来,站在了车尾。
在几个女人的警惕和不解的目光里,男人在车后迎风而立,反手将大衣在身后展开,对着几个女人点了点头。
愣了一下,明白过来的女人们心中一热。
大女人们一阵忸陧,而小女人们则一声欢呼,一起跑到了大衣的后面。
“你们也快一点,我俩先上去了。”
完了事的小女人们打了个招呼就爬上了车。
大女人相互看了看,金花半底着头走到了大衣的后面。
“啊——”
终于能了……
忍了这么久,一放开金花就在心里暗暗的叫了一声。
舒心的感觉还没有细品,另一种感觉就提醒了自己,今天的声音怎么这么刺耳?
就不能小一点吗?
哎呀,这么久还不完?
好象以前不是这样的吗……好不容易啊!
完了事的金花快速的整理好衣服,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一会儿,梅玉也拿着大衣上来了,给两个小家伙盖上。
几个女人像约好了似的,一起闭上了眼睛。
李平自己解决完库存,又把莫日根也扶下车放了水。
上了车看到女人们的样子,心里想,她们都困了。
于是他挂上档,慢慢的松开离合器,将车平稳的开了起来。
“什么?你也留在本市了,那太好了。”
松彩虹惊喜的声音让金花回过神来。
“是的,是我妈妈的工作调动到这了,我也就只能跟来了。”
说到分配,李平又无奈了。
“小李,你妈妈在什么单位工作,一会儿有车让他们送你过去。”
金花插话到。
“我母亲在税务局工作。我正想问你们怎么找呢,这下可好了。谢谢你了金姐。”
“税务局?你母亲是?”
“我母亲叫李晚琼……”
“什么!李晚琼是你……”
李平的话还没有说完,刚进来的梅玉就和金花一起大惊小怪起来,可后半句还是没问出口。
看到李平肯定的答复,两个女人又惊奇的相互的看了一下。
感觉一向迟钝的李平也发现了异常,心里想,怎么连母亲是谁都大惊小怪的,女人就是女人。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看老莫吧。”
金花一句话,把大家拉走了,同时也挡住了李平的疑问。
小腿骨裂的老莫,躺在骨科病房的床上,一脸无奈的向大家着诉苦。
而一向把安慰人当作强项的女人们,在老莫还没有诉说完时,便向我们充分展示了她们的能力。
而两个只能通过眼神彼此问候的男人,相互之间表示了最深切的同情。
正说着,老莫的家人和单位的同事进来了。
看着大伙一阵的寒喧,李平悄悄的退了出来。
此时病房外的走廊里也全是忙碌的人影,在转了几个弯后,累了一夜的男人找到了一个清静的地方,舒服的坐下闭目养起神来。
朦胧中,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站着。
李平睁开眼睛,见梅玉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我……”
“该走了。”
梅玉轻轻的一句,打断了正想解释的李平。
这时候毛呢毛喃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也走了过来。
两个小家伙见到李平,亲热的一左一右拉住他的手,左边的小家伙笑嘻嘻的说到:“是我先找到你的,见你睡着了就没有叫你。后来我跟妈妈说了,妈妈说这样你会着凉的。刚好,车也要走了,妈妈就和我们一起来叫你了。”
李平的心里有些热热的,他抽出手,爱怜的摸了摸小家伙的头。
心里暗道,小刺猥也能关心人啊!
而他的目光却看向了母亲。
感觉到李平眼中的含义,母亲翘起嘴角,飞起一丝得意的笑容,随着还俏皮的晃了晃头。
李平的心也跟着猛烈的晃动……幸好,有两个小女人拽着,要不然又……其实男人发傻,百分之百是女人惹出来的。
出了医院,吉普车上的司机已经换了人。
上了车梅玉告诉李平,刚才金花已经通知他母亲,他母亲叫他直接去她单位就行。
说完又对司机交代了几句,车子就开出了医院。
可能是分别在即,大小女人们都似乎回避着和李平说话,只是几个女人在不断的交流。
而李平也乐于清静,坐在一边听起了不用剧本的对白。
几分钟里,他就知道了和小家伙一起找他的女人是老莫的妹妹。
然后和她们一起畅游了呼和浩特,又转到……最后是口红,衣服和……女人们的对话好象才刚开始,车已经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
平淡的语气中有一丝丝的不舍。
母女三个收拾好东西,小家伙把一直抱在怀里的大衣还给李平。
而李平想说点什么,可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的抱着大衣。
大女人打开车门先下去了,两个正准备下去的小家伙,突然回过身来,抱着李平使劲的亲了一下。
然后异口同声的说到“我们会想你的——木头”看着车下挥着手女人,本想下去的双腿好重好重。
车到了税务局的门口,李平那好东西下了车。
从十六岁以后就在没有见过面的母亲,在记忆拉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现在该是……边走边想的他有些失神,刚要上台阶,就差点和一个穿税务制服的女人撞上。
在女人的责怪声里,李平一边道歉,一边说出了目的。
女人看了一眼这个走路不长眼睛的家伙“你在这等着,我进去给你说一声。”
女人说完就匆匆的进去了。
他刚把行李放下,就被一个雪球击中了。
回头一看,几个背着书包女学生腼腆的站在面前。
“对不起,我没注意。”
其中的一个怯怯的向他道歉。
“啊,没事……”
还没等他说完,几个女孩子就嘻嘻哈哈的跑开了。
望着跳动着活力的背影,李平微微的笑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快到李平身后时慢了下来,最后停住。
李平转过身来,那心中模糊的影子在台阶上逐渐清晰,慢慢的在眼前重合。
是她(他)那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让两个人久久的凝望却相对无言。
这时候已经很晴的天空飘起了雪花。
雪花随风舞动着,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晶莹的光。
终于,雪花清凉的落在两个的脸上,身上。
情景就像多年前的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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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的清凉让两个人回过神来。
想要说点什么,可嗓子好象沙哑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想让脸上带一点笑容,僵硬的肌肉一点也不听使唤。
李平艰难的咽了咽吐沫,想把那个在心里压了很久的声音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妈妈——这个称呼,也许今生只能在心底深藏了。
“你……来了。”
母亲的问候,简单而又悠悠的的飘来。
“嗯……”
声音从喉咙里滚了出来后,李平又点了点头。
“那你先等一下,我去跟单位的人说一下就来。”
台阶上的女人说完,转过身向里边走去。
一种怎么也说不清的感觉让女人有些茫然。
二十二岁,他应该是二十二岁了。
可是心里对儿子最深的印像却是二十二年前的黎明。
那也是一个冬夜,自己做了个梦,梦见一条巨大的青蛇在面前的天空飞舞,自己的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天地间只有这条青蛇为自己起舞。
在舞蹈的最后,青蛇向自己飞来,将自己紧紧的缠绕。
奇怪的是自己一点也不害怕,只是想一生都和他这样拥有。
就在这时,剧烈的腹痛让自己醒来。
一天一夜,就在自己筋疲力尽的,想要放弃一切时候,小家伙出来了。
突然一下的轻松,却好象把自己的心也跟着带了出来。
没有哭声!
为什么他没有哭?
可当时自己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
只能在心里呼喊。
这时一个女人进来了,她抓住小东西的小脚丫,把他倒提起来,在他背上用力的拍了几下。
“哇——”
浑身已经变得青紫的小东西哭了。
自己深深的看了一眼,就在这哭声里笑着睡了过去。
在醒来后的一个月里,看着这小东西在自己的怀里贪婪的吃奶,看着他哭,看着他睁着圆圆的眼睛,咯咯的笑出来。
母亲的感觉是幸福!
是短暂。
那在这以后呢?
儿子的脸一下子就模糊了起来。
他是什么时候上学,什么时候长大……最后与他见面是有五年……不,好象是六年?
为什么会?
……
“李姐。李姐……”
满是心事的女人被叫回了神。
“噢……乌兰,我今天有点事,先回去了,下午也要请假,你帮我说一下吧。”
没头没脑的说完,也不管别人要和自己说什么,女人一转身,留下了满脸诧异的同事。
“我们回家吧。”
和儿子说一句,女人在前面走了。
“嗯……”
儿子应了一句,拿起东西跟在后面。
模糊的影像终于清晰了。
以前,不论是在多美的梦里,都是那朴素,纤丽的身影和永远都轻柔的问候。
“你回来了。”
“你放学了。”
“你……”
可是不管自己怎么的努力,却总是看不清她的脸。
而记忆中的话语也只有那么几句。
重和后的人影依旧是朴素。
然而岁月并没有给她划上多少印痕,时间只是让她脱去青春而变得成熟。
美丽在成熟中展现,更加动人心魄。
李平有些明白为什么那几个女人会大惊小怪了。
这样的人,二十几岁的儿子?
换了是谁都会难免如此感慨了。
家离母亲的单位不是很远,也就七八分钟的样子。
三楼三室一厅的房子,在当时是很少有人能住上的。
而家里则是朴素大方,但却价值不菲。
母亲打开一间临街的卧室:“你就住这吧。”
儿子走进自己以后的天地。
里面的一切一看就全是新的,可是粉色的窗帘,女人喜欢。
卡通的床单,是未成年人的选择。
几张不知是谁的明星画和一些‘儿童’用品穿插的摆设。
看来母亲很下了一番工夫。
可怎么看,怎么就……
“我是男人。”
“我已经二十二岁,我……”
李平无言了。